众人进得殿来,只见大殿共由三十六根红色巨柱支撑着,气度恢宏,每个柱上都刻着一条回旋盘绕、栩栩如生的金龙。最尽头立着一座元始天尊的神像,高及殿顶,庄严肃穆。
殿内虽然轩敞,可仅仅只有三四十张圈倚,一番推辞礼让,便由几大掌门人和世家头面人物各自落座,小辈弟子则侍立一旁。
迟风楠吩咐道童上茶,玄元见殿内渐渐安静下来,迟疑片刻,便道:“各位武林同道,此番挫败鞑子阴谋,多多有赖诸位,贫道感激不尽。”
众人连道不敢,林鹤道:“今日真人寿宴,鞑子实已谋划多年,目的在于将我们中原武林一网打尽,这并非仅是上清一家之事,我们中原各大派,各大世家谁也不能置身事外,真人不必挂齿。”
玄元颔首称是,抚须又道:“还有一事要请各位同道商议。”见众人都屏息倾听,玄元又道:“周所周知,本门教务繁杂,贫道与师妹二人年事已高,早已力不从心,因此本门历来都是由首座弟子负责教务,自风岩出离师门以来,弊教首座一席虚位日久,今日恰逢诸位武林同道都在,贫道想听听各位的意思。”
众人都知道上清在迟风楠和屈风扬之间举棋不定,始终没有敲定首座人选。听到玄元讲出这番话,这才恍然大悟,原来上清宫首座一席空了很久,是想在今天当着整个中原武林豪杰的面选出来,这样既可服众,又可以让新任首座在各大派都能说上话。
迟凤南顿时心下一紧,不由看向张风怡,哪知目光却正与师妹对上,张风怡缓缓摇了摇头,迟风楠正不解其意,就听苍平南道:“真人,不知您心中可有属意的人选,正好大家伙都在,一起帮您斟酌如何?”
玄元轻声笑道:“贫道正是此意,在弊教二代弟子之中,风靖和风岩自然无需赘言,另外还有三两弟子,亦堪为众弟子之表率,比如风楠,风扬等。”
灵慧禅师接口道:“还有风宁少侠!”
林鹤看了一眼李岩,道:“风宁少侠剑术之高,恐怕不在其师兄之下吧?”
李岩向众人环视一圈,正色道:“林宗主所言极是,师弟无论剑法还是内功俱已并臻佳妙,且以当下而论,我或可依仗临阵经验与风宁师弟平分秋色,可若再过上两年,恐怕难以接下师弟三百招。”
玄元望向灵音,又道“主持大师,依您慧眼,谁人可任上清宫下任首座“
灵音禅师闻言,眉头轻皱,似在沉吟。
迟风楠心神不定,心下一会想道:“风宁师弟武功卓绝,远甚于我,这首座之位让师弟坐了,理所应当。”一会又想道:“多年以来我打理教务,内外杂事,诸般应筹都了然于胸,这点只怕师弟不如我。可是让我和师弟去争夺这首座之位,我心下为何又如此为难?”
迟风楠心中左右为难,正自六神无主,难下决断之时,余光忽然发现风怡师妹正在望向自己,转目望去,见张风怡檀口一张一合,正在以唇语向自己示意,他与张风怡眷侣多年,早已心意相通,凝神一看就读懂了师妹的意思,张风怡是在说四个字:与世无争。
迟风楠心底没来由地一苦,向师妹点了点头。
这时就听灵音禅师浑厚的声音道:“阿弥陀佛,贵派弟子英才济济,不乏出类拔萃之士,屈大侠,迟大侠和杨少侠都足具首座之才,只是”
玄徽见老和尚吞吞吐吐,忙道:“只是什么?”
灵音道“只是以老衲愚见,屈大侠多谋善断,却听闻唯独武功稍逊一筹。迟大侠老成持重,德才兼备,本是首座最佳人选,性子却也有些优柔寡断,遇事难决。至于杨少侠,则年轻最轻,经验尚浅,可难得的是武功卓绝,大仁大义又才思敏捷,正是一块难得的璞玉,如何选择,尚请真人决断。”
杨宁则站在一旁,心思不属,自打进殿就左右张望,心中百思不得其解:“大殿内只有原始天尊神像,何曾有灵宝天尊神像?”
李岩话毕,众人不禁含笑向杨宁望去,见杨宁心不在焉,玄元道:“风宁。”
绾绾悄悄拉了拉杨宁衣袖,杨宁回过神来,急忙出班躬身行礼,道:“风宁在。”
玄元道:“风宁,若要你为本门首座,你可愿意?”
此言一出,李岩,顾风遥等人自是欢喜不尽,便是玄徽,张风怡等也是面有笑意。
哪知杨宁却是吓了一跳,连连摇手,道:“此事万万不可,弟子见识短浅,不堪首座重任,请掌教真人另选贤明。”
“杨少侠武功盖世,忠勇仁义,切莫再妄自菲薄。”众人循声一看,原来是林鹤出声劝道。
杨宁先向林鹤微一拱手,又向玄元施了一礼,道:“迟师兄德才兼备,统筹有方,胜愚百倍,望掌教真人三思。”他语辞恳切,言之凿凿,在场所有人都道他确实无意首座之位,并非谦虚。
玄元闻言,略显失望,叹息一声望向迟风楠,道:“风楠。”
迟风楠听闻杨宁对自己一番赞誉,顿时感动不已,同时又颇感愧疚,暗骂自己心胸忒也狭隘,于是上前一步,躬身道:“掌教师尊,风楠认为风宁师弟无论武功还是才干,均是首座最佳人选。”
杨宁手足无措地摇头摆手,口中接连道:“不可不可,万万不可,风楠师兄此言差矣,师兄您为了上清多年来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众师兄弟,众师姐妹无不敬服,在下年少无知,何德何能敢窃居首座之位。”
迟风楠听杨宁那一句“师兄您为了上清多年来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心被触动,差点潸然泪下,事实却也如此,上清宫自李岩去后,数年来他如履薄冰,深怕上清在江湖之中堕了威名,没成想他一番苦心,杨宁却也心知肚明。
他眼含泪水,道:“风宁师弟年纪虽轻,但这也正是他之所长,若以师弟为本教首座,以其之朝气蓬勃必可使本教蒸蒸日上。”
其他各大派以及各大世家头面人物,见上清宫年轻一代卓越弟子非但没有为了首座之位明争暗斗,反而互相礼让,上下同心,均暗暗赞佩不已。
玄元与玄徽见属下弟子如此雅量非凡,顿觉与有荣焉。李岩仰天一笑,道:“风宁,不要再推诿了,就是你了。”
杨宁刚想再辞,突然脑海中想到恩师鬼阳子,想到离别前他那句“如果你不嫌为师辱没了你,出去记得说是我的弟子。”杨宁心下暗道:“倘若师尊知道他的传人做了上清宫的首座,会不会感到宽慰?”
一念及此,他心中便有些意动,此刻又听旁边林鹤,灵慧等江湖前辈也再三敦促,于是心下一横,向在场的数百江湖之中举足轻重的人物团团一揖,朗声道:“承蒙本派师长以及众多武林前辈的抬爱,在下腆颜受之,出任本派首座。”
此言一出,大殿内顿时欢声雷动,顾风遥怔怔望着杨宁,一双眸子就快要滴出水来。
片刻后林鹤率先出班,对玄元道:“恭喜老真人,贺喜老真人,真人座下前后三任首座均是人中龙凤,佼佼不群。上清宫幸甚。”一些掌门人也纷纷出言祝贺,上清弟子更是欢呼雀跃,互相低声说闹,一派祥和气氛。
谁能想到,数个时辰前,上清宫天极广场上还是剑拔弩张,杀机四伏。
林鹤左右看看,见众人都互相说笑,很多大派掌门人和世家中人都存心与上清首座结纳,杨宁身旁围了一大群人,便咳嗽一声,对玄元道:“掌教真人,不知贵派杨少侠可婚配否?”
林可音一听,便已知晓父亲何意,急忙前去扯他衣服,哪知林鹤毫不理会,周围有好事的人一听此言,顿时把耳朵直愣了起来。
绾绾与杨宁身边围了一群人,你一言我一嘴,自是听不清楚林鹤他们交谈,但是顾风遥却听了个一清二楚,急忙向林鹤那边看去。
玄元轻笑道:“风宁上山时还是个孩子,自然未曾婚配。”
林鹤故作惊讶,道:“喔?还未婚配?那可不成,常言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杨少侠瞧来二十有三了吧?”
玄元看了一眼林鹤身后的林可音,林可音满面羞红,正拼命拉扯着林鹤,顿时了然于胸,只佯装不知,道:“正是,林宗主言下之意是?”
林鹤笑道:“林某膝下无子,只有两位女儿,林某视为掌上明珠,大女儿与贵派李定国伉俪情深,这武林上下,无人不知,人人羡慕。另有这尚未出阁的小女儿,平日里虽骄纵了些,可却也知书达理,林某见杨少侠年少有为,与小女实在是天造地设,林某愿与上清再缔秦晋之好,不知老真人意下如何?”
众人都支起耳朵想听听林鹤说些什么,场中渐渐安静下来,有上清弟子悄悄凑到杨宁耳边道:“首座,林宗主要你做他女婿呢。”
绾绾离杨宁最近,这话自然也听在耳中,心中顿时一阵酸楚,只盼宁儿与林鹤女儿这亲结不成才好。
玄元看了看一脸茫然的杨宁,一阵迟疑,玄徽却是记得当年杨宁拼死争夺香囊一事,怕首座师兄应下,急忙接口道:“林宗主所言倘若能成,自是一桩大喜事,于贵我两派都有益处,只是还须经得劣徒本人同意方可。”
林鹤正欲道出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不须经过他本人,全凭二位真人决断便是。哪知玄徽早已高声道“风宁,林宗主有意与上清宫重缔秦晋之好,将掌上明珠许配给你为妻,你可愿意?”
场上些许碎语声渐渐停歇,大殿内变得落针可闻,都在等待着杨宁答复。
谁又曾知晓,此刻众目睽睽之下,有那两个女子,却将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杨宁刚欲开口,却听一个愤懑女声响彻大殿,“我不愿意。”
林可音满面羞红,眼圈通红紧咬牙关,一把甩脱父亲的手,道:“我不愿意嫁给这个小叫花。”在她心中,她的如意郎君是那种才貌双全的翩翩公子,既要有盖世武功,又要相貌堂堂,就像李岩那般,或许如姐夫那般,总之绝不可能是杨宁这种“丑陋不堪的泥猴子。”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杨宁面不改色,紧紧握着绾绾的手,一言不发。
不知过了多久,林鹤猛一跺脚,又怒又哀,气的手指乱颤,对林可音道:“哎呀你这孩子,任情恣性,真是无可救药,无可救药啊。”说罢一甩衣袖,向玄元告一声罪,大步行出天极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