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215【又是一个同道】(1 / 1)王梓钧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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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瑭回家之后,立即沐浴更衣,把头发和须髯也打理一番。

脱离翰林,即将外放,犹如新生,如何不值得庆祝?

何瑭在京城租住的民房,宅子虽然不大,但也不会寒碜。他家属于世袭武将,朱元璋时代便随军北征,获得赏田和功田不少,根本就不缺银子花。

等何瑭梳洗完毕,长子何光祖过来禀报:“父亲,翰林院王学士来访,二弟正在陪他说话。”

何光祖、何显宗兄弟二人,都跟在父亲身边读书。

可惜他们资质鲁钝,只是生员而已,一辈子都没考上举人。何瑭后来虽然可以荫子,却拒绝使用这种特权,做人做官都堂堂正正。

大名鼎鼎的小郑王朱载堉,便是何瑭长子何光祖的孙女婿,何瑭与朱载堉的父亲亦师亦友包括中国音乐词典在内的很多资料都搞错了,朱载堉并非何瑭的外甥兼学生,而是何瑭的曾孙女婿兼隔代传人。

后世之人,将何瑭誉为“中州圣儒”,其最有名的故事,便是临死前留给两个儿子的遗言。

何瑭问儿子:“人生在世,应以何立身?”

长子回答:“为民者勤,为富者仁,为官者廉,以一技而利天下。”

何瑭又问儿子:“我一生为官,没给你们置田产。只有分家得来的五千两银子,你们该如何用?”

次子回答:“银子我们不要,我们兄弟可自食其力。三千两捐给景贤书院,救济贫寒士子另外二千两府前开市,周济天下穷人。”

何瑭非常高兴,提笔写道:“子孙胜似我,要钱做什么?子孙不胜我,要钱做什么?”

何瑭死后,两子将其遗言刻碑于坟前。年久日深,石碑残缺,只剩两个“要钱”,人们称之为“要钱碑”。不清楚情况的,还以为坟墓主人临死前,有多少外债没要回来呢。

何瑭大步来到客厅,笑容满面道:“贵客临门,有失远迎!”

王渊起身拱手,逗趣道:“何修撰春风拂面,似有什么大喜事?”

何瑭苦笑:“何喜之有?若陛下若听得诤言,挨骂之后晓得改正,那才是真的大喜事。”

“绝无此种可能,”王渊摇头叹息,“我第一次去豹房,就劝谏过陛下,结果直接被轰出去。陛下是属毛驴的,得顺毛捋才行,你骂得越凶,他越不会听。何修撰今日用错了法子。”

何瑭感慨道:“我又何尝不知?但我根本无法接近陛下,更找不到时机顺毛捋。我的那些奏章,估计陛下都没看过,在内阁和司礼监就被挡下来了。”

王渊笑着说:“外放也好,我明年也会外放。”

何瑭惊讶道:“王学士舍得外放?”

翰林院官职清贵无比,外放等于贬官,何瑭也是没办法了,才寻求外放出去做事。

王渊解释道:“我虽然外放,但翰林院职务保留,算是到地方上去历练吧。”

何瑭羡慕无比:“王学士果然简在帝心!”

外放出去做官,居然还能保留翰林院职务,等于是去镀金混资历和政绩。更何况,明年的事情,今年就已经决定,那得多受皇帝宠幸啊!

王渊说道:“今日听何修撰讲经,有句话我非常认同。为君者,为臣者,当造福于百姓。民乃社稷之本,孟子此言不虚。”

“哈哈,你我乃同道之人也。”何瑭大笑,非常高兴。

畅聊一番,何瑭回到书房,把之前被扣下的奏章副本,全都交到王渊手中:“王学士,烦请转交给陛下,务必要让陛下亲自阅览。”

“我尽力而为。”王渊翻开,粗略浏览一番。

兵言五篇的内容很简单,并没有涉及大明军制的根基,却又反应了实际工作中的弊端。

比如卫所权责划分,你管你的,我管我的,互不协调。这个卫所的辖地出现叛乱,只需出兵把反贼赶出去便不管了。反贼来到其他卫所辖地,其他卫所又说这不是我的责任,应该之前的卫所来管。之前的卫所又说,我没有权力带兵越境。

如果是在省内还好,可以由总兵进行协调。一旦跨省,便是糊涂官司,必须由兵部负责处理。

何瑭就建言说,应该设一个总制官,根据反贼的动向,督促本地武官调拨军士镇压。

其实类似于兵备道,天顺年间就有了,但属于非常设机构。何瑭在刘六刘七肆虐以前,就建议在全国范围内推广,可朝廷对此没有任何回复。直至现在,迫于形势,朝廷才开始增设兵备道,而且是哪里有叛乱,且镇压乏力,才在哪里增设。

若早听从何瑭的建议,将兵备道在全国铺开,刘六刘七起义哪能横行无忌?至少流窜速度不会那么快!

何瑭的这些奏章,也有关于赋役的,一篇为均徭,一篇为均粮。究其内容,已经有“一条鞭法”的影子,只是没有“一条鞭法”那么深入而已。

读罢奏章,王渊起身抱拳:“先生大才!”

何瑭摆手笑道:“王学士的殿试文章,我也看过。你那些改革之法,比我的奏章更加激进彻底。你是大才,我不算什么。”

两人都倾向于改革,自然有无数共同话题。当即越聊越畅快,何瑭还把王渊留下来吃饭,酒食之后又带王渊去书房。

何瑭藏书很多,经史子集应有尽有,另有音乐、天文、数学、农政、水利、医学等书籍。但并非为了藏书而藏书,都是比较常见的,而且何瑭全都读过。

小郑王朱载堉,后来能成为文学家、数学家、音乐家、天文学家跟何瑭有很大关系,因为朱载堉正是何瑭的隔代弟子,他的父亲和岳父都曾受学于何瑭!

“何修撰可知物理?”王渊问道。

何瑭笑道:“听说过,物理乃王门心学之下一学派耳。王伯安王阳明的心学,恕我不敢苟同,其实就是禅宗的儒学变种!”

王渊又问:“白沙心学呢?”

何瑭摇头道:“白沙心学我也不认同,倒是湛甘泉湛若水改良之后,还勉强有些意思。”

王渊说道:“物理之学化自朱子,乃探究万物之理而明天道。正所谓,物理之极处无不到也,吾心之所知无不尽也!”

何瑭颇为吃惊:“你到底是王伯安的弟子,还是湛甘泉的弟子?你这路子,跟你的老师王伯安背道而驰啊!”

王渊笑道:“背道而驰,也可殊途同归。”

翌日,王渊便邀请何瑭,前往自己的格物堂。

何瑭本就精通天文和数学,在详细了解物理之后,立即从阿拉伯数字学起。他不承认自己是物理学派的成员,却从此研究并推广物理知识,再结合自己的程朱理学理念,开创所谓的“新理学”一脉。

半个月后,何瑭的调令也下来了,被扔到大名府开州去当同知。

从品级上属于平调,但翰林官平调到地方,跟贬官有什么两样?

这位老兄高高兴兴上任,微服私访,体察民情。当官不到两个月,就把清丰知县的儿子给砍了,当地万民称颂。

接着,他又不顾各方阻力,顶着知州和豪绅的压力,强行在开州实行自创的“九均法”有点类似“一条鞭法”。还亲自上阵,带领军民修筑水利工程,一年时间便让开州赋税大增、百姓安乐。

同时,弹劾奏章如雪花般飘进中枢,何瑭不知道得罪了多少地方势力。

王渊始终悄悄关注,在自己的“干员清单”上,把何瑭的名字给添加上去。

这种官员被闲置翰林院十一年,真真浪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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