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婚期将近,黄峨愈发不知羞,天天朝王渊家里跑,父母怎么都拦不住。
王全和王姜氏出身贵州,倒也不在乎什么礼数,反而越看未来儿媳越顺眼。主要是这个儿媳太乖巧了,提着亲手制作的糕点,左一句阿爸,右一句阿妈,完全不把自己当外人,着实孝顺贤惠得很。
“阿妈,大嫂、侄子和小妹没来,这是我给他们准备的礼物,”黄峨拿来一堆物事,又捡出个金锁说,“听说大嫂怀孕了,我就让人打了一副长命锁。”
“好看,真的好看。”王姜氏笑得合不拢嘴。
王全坐在旁边一言不发,只顾着傻乐。他对这儿媳一百个满意,感慨其不愧是官家小姐,做事就是比普通女子周到,居然连老大媳妇肚子里的孩子都想到了。
王姜氏拉着黄峨的手,将一副玉镯塞过去,亲热道:“黄家阿妹,这副镯子,本来想等过门之后再给你。但你这女娃太招人疼了,阿妈实在忍不住,现在就给你了吧。这对镯子不贵,希望你不要嫌弃。”
黄峨笑得两眼弯成月牙状,握住镯子说:“只要是阿妈给的,就算一颗石头,我也肯定当成宝贝。”
“这女娃,太会说话了。”王姜氏高兴得不行。
至于大哥王猛,这几天则泡在马棚里,照料阿黑三个月大的儿子。
王渊买了两匹母马给阿黑当老婆,其中一匹已经产下小马,另一匹则在怀孕当中。王猛自从当土官之后,就迷上了骑马,这次来京城也不懂享受,整天跑去伺候几匹马儿,没事儿就骑着马到处遛弯。
格物堂。
王渊接到仆人通报,立即出去迎接客人。
客人有两个,皆为六十多岁的老人。一个叫夏昂,现任工部左侍郎一个叫李兴,弘治朝的太监。
“懋齐公,李公,冒昧相请,真是打扰了。”王渊拱手行礼。
夏昂笑着还礼说:“王学士欲治黄河,乃国之大事。老朽对黄河治理知之甚少,今天只好把李公也带来。”
李兴连忙说:“我一个早已退休的太监,不敢当两位如此敬称。”
太监李兴在退休以前,曾经协助督造无数工程项目。此人业务能力很强,贪污能力也特别厉害,几年前被言官弹劾,李兴居然拿出四十万两银子买命!
王渊把两人请到书房,拿出一大堆资料说:“自受命以来,我翻阅了本朝的治河史料,有些疑惑需要向两位先生请教。”
夏昂说:“老朽没有治理过黄河,怕是难以帮忙。”
李兴笑道:“王学士,本朝治河的关键只有四个字,便是南疏北堵!”
“跟漕运有关?”王渊求证道。
李兴点头说:“正是。讲句不好听的话,黄河一旦决口,淹死多少百姓无所谓,重中之重是不能影响漕运!”
王渊叹息:“我明白了。”
李兴又提醒说:“王学士虽然骁勇无双,但在治河的时候,也要万分注意安全,当心河南、山东有人行那不忍之事!”
王渊无语。
奉命跑去治理黄河,还得提防当地百姓造反杀人,这种事情在弘治朝就发生过一次。
明朝的黄河治理方案,是非常不科学的。不管实际地形走向,不管中上游情况,只在下游河道修筑堤坝、挖河分流。即便有人提出正确建议,也因为耗资太大,而不被朝廷所采纳。
李兴指着地图说:“河南的西部和中部,虽然也时常泛滥,但都不需太过理会。真正的治河关键,是豫东、鲁西一代,黄河每次决口,都要导致漕运中断。在河道以北筑堤防御,在河道以南挖河分流,逼着黄河从淮水入海!”
这就是百姓欲杀治河官员的原因,无脑的北堵南疏,必然造成黄河南岸泛滥成灾,南岸老百姓被逼急了自然要拼命。
王渊对黄河的情况不甚了解,问道:“为何黄河的河道总是北移?弘治十八年、正德三年,黄河北岸两次决口,河道也随之北移。正德四年北岸又决口,河道直接北移一百二十里!”
李兴详细解释道:“因为黄河泥沙太多。自太宗迁都北京,漕运就成了治河关键,每次都在南岸分流泄洪。豫东、鲁西地势本就平坦,黄河之水流速不快,次次皆向南分流,导致南岸沉淀的泥沙越来越多,南岸的地势自然比北岸更高。”
“明白了。”王渊一阵头疼。
明朝为了稳定漕运,治理黄河的方案,简直属于饮鸩止渴。
整个过程是这样循环的:南岸地势更高,一旦洪水肆虐,北岸必然决口,河道随之北移。为了保住漕运,就在北岸筑堤,并在南岸分流,逼迫河道难移。泥沙沉淀之下,南岸的地势越来越高,北岸的堤坝也越来越高,黄河的河道就这样来回滚动,动辄便是滚动上百里!
王渊喃喃自语:“这样下去不行啊。一味北堵南疏,河道与堤坝不断抬升,百年之后再发大水,必致豫东、鲁西千里之地成为一片泽国。”
李兴摊手道:“那有什么办法?王学士若想一劳永逸,就必须从豫西、豫中开始治河。但如此一来,工程量实在太大,朝廷的银子就没那么多。再则,必然耽误漕运,北京有几十上百万人可等着吃饭啊!”
王渊心里有了计较。
若想真正治理黄河,必须达成两个前提条件:第一,开辟海上漕运通道,减少北京对大运河的依赖第二,改善朝廷财政状况,否则别想说服皇帝和户部掏银子。
好难!
王渊这次接了个烫手山芋,只能继续玩“北堵南疏”那一套,暂时解决眼前的困境再说。黄河北岸的百姓会称颂他,黄河南岸的百姓则会痛恨他,因为“北堵南疏”的实质,便是将北岸的洪水引到南岸去泛滥!
必须进行实地考察,制定妥善方案,把对南岸的破坏降至最小程度。
唉,头疼。
不想了,先把婚结了再说,治河的事情太糟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