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有茗的眼睛在黑暗中太久,一时受到强光承受不住,猛地闭上眼,像溅了洋葱辣椒水似的疼,眼泪都出来了。
耳边响起很多脚步声,似乎有很多人在自己身边走动。转瞬又消失。
郝有茗过了好半天才缓解过来,想伸手抹抹眼泪,却突然发现双手都被捆住了。只得满脸苦涩地勉强睁开眼,打量四周。
首先看到的是灰扑扑的地板,一层厚厚的粉状物堆积在地上,上面满是凌乱的脚印。粉状物里还有很多细碎的、微小的棒状物,看着十分眼熟。他花了三秒钟明白了地上这厚厚一层灰色的粉末是什么——香灰。香炉里倒出来的香灰。民国时期老百姓把这玩意儿叫观音土,因为香炉前面总是供着观音的泥塑像,饥荒时很多地方的老百姓饿得饥不择食,吃观音土吃上一肚子,再喝水,香灰在肚子里吸水泡大,就会把人活活涨死。
整个屋里的地板上全是香灰,灰茫茫的一地,实在是壮观。估计得烧起码几十斤,不,几百斤的香才能留下这么多香灰。不知道铺的满地都是这东西要干什么用的,怪不得空气里这么大的味道,浓的呛鼻。简直是有病。
四壁是粗糙黝黑的土墙,看上去年代久远,无疑是自己进入的那间炮营士兵住的土屋没错了。窗户上糊着漆黑的大纸,窗框的边边角角都被黑纸贴的密不透风。
和之前自己进屋时猜测的一样,果然窗子被人在里面封上了,这样才能做到大白天屋里黑如深夜。
可是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现代人都是把自家的窗子开的越大越好,有钱的直接上落地窗,恨不得住毛玻璃房,毕竟窗子越大光线越好,谁会愿意把窗户封上看不见一点阳光?难道说,这个房子的主人得了一种看见光就浑身不舒服的怪病?像吸血鬼那样厌恶阳光?
天花板上亮着巨大的吊灯,金辉照亮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郝有茗发现自己坐在地板上,蹭了满裤子灰,而双手被不知道什么人在背后用粗绳系上了。而自己后背和双手之间是一根从天花板连接地面的粗钢管,非常结实,自己显然被拴在了这根钢管上。郝有茗感觉很茫然,他根本没有感觉到,自己是什么时候被拴在这里的?难不成刚刚开灯时自己昏过去了?
他心里忽然咯噔一下,这个地方处于偏远深山之中,自己来这里又没有和任何熟人说。没想到莫名其妙又被绑架。绑架自己的人万一加害自己,扔到荒僻的山崖上去,估计等尸体烂了都不会有人发现。
‘‘呕……’’旁边忽然传来哗啦啦的呕吐声。
郝有茗扭头一看,旁边间隔三米的地方,还有一根从地板戳到天花板的铁柱,周岚岚正以和自己同样的方式被捆在那里。周岚岚坐在地上,弯着腰把头偏向一边,披头散发地猛烈呕吐。
‘‘周岚岚,你什么时候背着我偷偷吃的巧克力?’’郝有茗看了一眼那摊呕吐物,脱口而出,‘‘我说我包里带的巧克力上哪去了呢!当年跟我当同位时你就抢我辣条吃,这么多年过去了居然死性不改偷我巧克力,简直其心可诛!害不害臊啊你!’’
周岚岚懵了,竟然硬生生止住了呕吐,抬起头来吃惊地看着郝有茗,‘‘现在他妈的是讨论这种问题的时候嘛?’’
郝有茗张嘴想回答,没想到下一秒自己也哇哇大吐。都是刚刚躲避那个追赶自己的怪脸时跑的太猛了。跑厉害了就容易呕吐,这是生物学常识。
吐了够十几秒,胃里剩的东西都吐干净了,于是不再呕吐。他抬起头来椅在背后的钢管上,头晕脑胀。
屋里只有郝有茗和周岚岚两个人,两个人都吐的一塌糊涂。
‘‘咱们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会被绑在这里?’’周岚岚问,声音惶恐又虚弱。她试着挣了挣自己手腕上的粗绳,毫无意外地没有挣开。郝有茗能看见她手上捆着的东西,是两根手指粗的尼龙绳。周岚岚一个纤瘦弱女子想挣脱无疑是痴人说梦,换UFC拳王张伟丽来或许还有几分把握。
‘‘我也不知道……’’郝有茗摇头,一摇头又有些想吐,慌忙停下,老老实实低着头深呼吸。
这一低头,他忽然发现问题了。自己周围的地板上,那些香灰呈现一种很特别的状态,像爆炸一样扩散向四周。很多地方水泥地面都露出来了。一道道痕迹从自己周围延伸出去,仿佛香灰面上盛开了一朵大花。
他想了想,突然伸腿一踢,果然又出现了一道‘‘花瓣’’。
他心里一动,自己周围那些放射性的痕迹,全是自己踢出去的?
看上去似乎是这样,只要自己坐在这里一直狂躁地踢腿,就能把四周的香灰踢散,把四周变成现在这副模样。抬起自己的腿看看,鞋子里果然灌满了香灰。没有用脚在灰堆里翻来覆去很长时间,是不会灌进这么多的。
片刻的沉思,回忆了一遍自己从下车,到进入这个屋子,再到现在的经历,再凝视了一会儿满地的香灰,他忽然想通了。虽然这种可能性看上去有些荒诞,但目前是他唯一能想到的、最贴近现实的可能性。但还需要进一步确认。
‘‘周岚岚,你经历了什么?从头开始说说。’’郝有茗扭头看向周岚岚,正色道。
周岚岚正仰头看天花板上的大吊灯,还微微张着巴,似乎是在惊叹大吊灯的华丽漂亮。这姑娘果然心大又不靠谱。都被绑架了还有心思看景。不过郝有茗也好不到哪里去,刚刚还纠结巧克力的破事来着。
‘‘我经历了什么?’’周岚岚脸色掠过一丝迷茫,‘‘灯一亮我就眼疼,眼疼就闭眼,再睁眼就头晕,还看见了你,我就吐了……’’
‘‘注意你的措辞,不是看见我让你吐的!’’郝有茗气的够呛,为了平息自己的脾气,又深吸一口气,‘‘我是让你从头说你的经历。我已经对我们俩的处境有了一些猜测,但还需要验证。你说完你的经历,我再结合我的经历,就能大概知道我心里猜的对不对。所以你务必不漏过所有细节,把你经历的都说给我,从头开始慢慢讲。’’
郝有茗难得镇定下来,靠着思考梳理眼下的情况。也许是这一阶段经历的离奇事太多,他已经练就了结实的心理素质。遇到无法理解的事情,最好是立刻相信它,再找能解释的通的可能性。
‘‘哦这样。’’周岚岚明白了,点点头表示配合,开始讲述,‘‘二十七年前的夏天,我的爸爸妈妈在图书馆相遇,他们一见钟情,闪婚,一年后有了我。我出生时六斤两……’’
‘‘我说的从头开始讲不是特么从这里开始!’’郝有茗疯了,‘‘你怎么不从夏商西周开始讲啊我去!还盘古开天辟地呢!是不是你还懂宇宙大爆炸?’’
周岚岚皱起眉头,一面埋怨和委屈地瞪郝有茗,‘‘你倒是说我该从哪开始讲算从头开始啊!你自己说不清楚还怨我!没讲对就没讲对,你凶凶凶凶什么凶!’’
郝有茗无语了,心说真是智商感人,有这样的猪队友同行,看来自己此行是凶多吉少,早晚叫这个傻丫头坑死不可。
他开口正要说话,屋门忽然开了,冷风灌进来,还走进来一个高挑的女人。穿着米其林轮胎人一样的白羽绒服,妆容精致又腰细腿长。像新开的花一样光彩照人。郝有茗认识的人里只有一个,如此风情万种。佟娴。
郝有茗和周岚岚都冷着脸看着她,两个人都被绑在这里,佟娴又在此时悠哉悠哉地现身,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