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经病魔摇着折扇一步一步的走近。他的折扇每摇一下，周围的黑气就从他周围离远一点。

神经病好像也不是很喜欢黑气的样子。

但他周身爆发的魔气威力实在有点大，不仅瞬间化解了沐清的攻击还很是轻松的把一个十八年的神和一个在通天塔有户口的神团团包围。

这只是他展示出来的部分。谁也不知道是不是冰山一角。

若是千屹、培文一类不知道活了多少年的神遇到这种情况还可以无所谓的与神经病过上几招，但刚刚为神十八年的沐清和废人新神可是没有这个胆量。

沐清在心底盘算着，自己维持着赵弘武的身形需要一定的灵力，如果不想在乐晗面前暴露身份，那他还剩多少灵力。剩下的灵力还够护住毫无灵力的乐晗和自己吗？再退一步，剩下的灵力能够护住乐晗保证她毫发无伤吗？再退一步，他所有身家全部压上，可以保护乐晗吗？

沐清盘算着，然而他不是齐九，没有那么强大的计算能力。他几乎在一瞬间就思考了最坏的打算——拼了魂归天地，也要护她予晗喜乐、乐以忘忧。

沐清把乐晗牢牢的护在身后，瞪着神经病说：“你要干什么？”

“干什么？我也不知道我要干什么。”神经病缓缓开口。

沐清看着他似乎有点不可置信，神经病的神情是不加掩饰的迷茫，就好像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干一样。

沐清很熟悉这种神情，因为大多时候他也会出现这种心情，也会在别人逼问自己的时候说不出原因来。凭一瞬间心情干的事，事后你问我为什么，问我考没考虑后果，我当然答不出来为什么。

就这么简单。

沐清试探着问：“你其实没计划好今天动手是吧？”

神经病不答。乐晗也从赵弘武身后探出头来，疑惑的看着护在她身前的赵弘武。

沐清接着说：“你是临时兴起对吧？你没想对我们做什么的，是这样对吧？”沐清从神经病的脸上找到了想要的表情，心下一喜，又接着说，“你本来没有计划的，你只是今天心情不好想找人出气？那你别找我们了，门外有好多人渣，皇城里就有一个，没事成天做龙椅上玩弄感情，挥霍江山，是妥妥的该下地狱的，你把他弄死可解气了。”

乐晗：“……你说的，是你亲姐夫吧。”

神经病一听沐清的话反而笑了起来，半晌他的笑黯淡下来，似是有点恋旧的说：“有时候我真分不清，是你本来就像我呢？还是……”他顿了一下，把目光从赵弘武的脸上移到手里的折扇上，折扇上的“武”字印在他眼睛里，他似喃喃道，“还是因为教过你几年，所以把你变成了我呢？”

语音落地，神经病骤然起身，跃至空中，抬手那折扇化剑凭空劈开了一个口子。

那口子背后漆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像虚妄的时空一样，无边无际。口子周身吞吐着黑气，旋转着风神庙里的空气，像是要把现实的时空扭曲成和它身后一样的虚妄。

沐清几乎是下意识的，把小小的乐晗整个人护在怀里。

神经病从半空中悄无声息的落下，他的双脚甫一沾地，立刻将手中长剑化回折扇。他用折扇半遮住脸，抬脚用力把沐清踹飞。

沐清身体失重，连带着怀里紧紧护着的乐晗一道向前飞去，然后一起跌进了那道凭空劈出来的口子里。

他们跌进口子的瞬间，那口子就迅速回拢。

神经病的声音远远的传来：“老子早想踹你了，笨的要把我气死。”

乐晗挣扎着从沐清的怀里探出头来，看了看傻二哈一脸懵逼的表情。她现在严重怀疑，自己是被这二货坑进来的。

沐清对此表示，那二货的锅被甩给我，老子不背！

乐晗和沐清在口子背后的虚空里急速坠落。急速的坠落中，沐清的双臂一松，乐晗从他怀里坠落的更加迅速。

下坠的感觉乐晗很熟悉，那人把自己拉到地狱时就是这样的感觉。乐晗的心忽然骤然收紧，那彻骨的寒冷密密麻麻的爬上了乐晗的身体，那种寒冷已经印在乐晗的骨髓里，那是她失血之后，最沉痛的回忆。

乐晗在急速的下坠里抱紧了自己，她把自己团成小小的一团，双手环抱住小腿，又把头深深埋进去，在其他人看不见的地方，眉头紧皱，泪水涟涟。

巨大的恐惧之下，乐晗忘了在这片异样的空间里，还有其他人的存在。

她好像千千万万个日日夜夜都是这样孤独着过来的，好像从来没有什么人把她放在心上护着过。

乐晗有时也会想，自己最多活了不过十六年，是从什么时候有的这样的感受呢。

她不知道，却很在乎。

“乐晗——！”突然破空而来的劲风携卷着焦急的呼喊忽然冲在乐晗耳边，在她小小的保护罩外轻轻的包裹住她。

那声音又急切的喊了一句：“乐晗——！”

下一刻，乐晗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里。她可以听见男人结实的胸膛背后传来的阵阵急促又有力的心跳。男人用自己的身体把她抱紧，他的体温一阵一阵的传过来，把乐晗那颗冰封了的心渐渐暖过来。

乐晗慢慢在男人怀里把自己舒展开，紧紧的闭着眼，把头深深埋进男人的胸膛。

男人炽热的鼻息喷在乐晗耳边，他轻轻说：“对不起，我又来晚了。”

乐晗顷刻，泪如雨下。

下一刻，周围的黑暗瞬间消失，接踵而至的光明把沐清的眼睛刺的瞬间失明，令他紧闭上了眼。在他怀里闭着眼大哭的乐晗也感到一阵的刺目。

沐清没有松手，凭空转了个身，把乐晗牢牢的护在怀里。

再下一刻，后背传来剧烈的疼痛，胸口也被压的生疼。沐清紧紧闭着的眼又闭的更紧了，眉头紧皱，眉间的细纹更加深了。

剧烈的撞击，让沐清的感觉一瞬间都有些迟缓。那短短的几秒中，沐清竟忽然体会到了乐晗五感尽失的感觉。那是何等的绝望和无助啊！

在感觉慢慢回来的时间里，沐清先反应过来的是手里一空，随后四面八方传来了许许多多、密密麻麻的声音。

“哎呀，这不是摔成肉泥了嘛！”

“从天上掉下来的，是天神吗？”

“小孩子家家别看他们，伤风败俗，伤风败俗！”

“这是什么绝美的爱情啊，为了你活命，我甘心给你当肉垫，摔成肉泥也无所谓！姐妹，我可以了，我不会在因为隔壁的老寒伤心了，我又可以了！”

最后，熟悉的声音才渐渐通过迟钝的听觉传进沐清的大脑。

那个声音颤抖着：“你怎么样啊？别死啊，好不好……我不生气了……我一点也不生气的，你醒过来啊，醒过来好不好……”

那个声音有些沙哑，一句话说的断断续续的，中间还抽泣了几声，一点也不像平时的样子。

沐清很想笑，伸手一抓，缓缓的睁开眼睛。

少女背对太阳，一双又大又圆的眼睛红红的挂着泪珠。那张脸比初见时还要瘦上一点，惨白惨白的，她额间的红莲痕迹淡淡，却还是那么有存在感，人群中只要看一眼就能让沐清牢牢刻在心里。黑白交织的头发凌乱不堪的披散在肩头，白发好像又更多了一点，看起来比初见时还要狼狈。

初见时，少女逆着光，微笑着跌进自己怀里。

再见时，少女逆着光，跪着哭泣在自己身旁。

沐清怔怔的看着新神，想从那世间万物的眼睛里找到自己渺小的存在。可是他没想到，映在新神乐晗瞳孔里的，是赵弘武那张傻愣傻愣的脸。

自己完完全全的映在乐晗的眼睛里，除了他之外，再无其他。

沐清心里忽然被什么撞了一下，神智什么的，全都撞没了。

下一刻，沐清猛然坐起，用自己的嘴唇轻轻堵住了乐晗哭泣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