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爷、阿姥,你们要好好保重身体。”
叶治眼圈红红的,这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离开亲人出远门。
叶治前世经常离家在外,那时候根本没有这样的离愁别绪,可能是再世为人,对于亲情格外地看重。
阿爷和阿姥也是万般不舍,难过地不行。从小到大,叶治一直和他们相依为命,现在心头肉要出远门,这叫他们怎么能舍得。
可是没办法,孩子长大了,就像鸟儿一样该离巢展翅飞翔。
阿爷和阿姥尽管舍不得,但也明白,和叶治的前途相比,短暂的分别又算得了什么。
前不久,赵构下旨恢复太学三舍法,诏各州府遴选品以下子孙及庶人子孙俊异者入太学。
太学三舍法是王安石变法科目之一,即用学校教育取代科举考试。三舍法,即把太学分为外舍、内舍、上舍三等,始入太学为外舍,初定员额为七百人;外舍升内舍,员额三百人;内舍升上舍,员额一百人。
太学主要的学习内容是治经,宋代把《易官义周易、《诗经、《书经尚书、《周礼、《礼记称为大经,《论语、《孟子称为兼经,是应考士子的必读书。
太学的学子每个人要选一门大经作为自己的本经,每门大经都有两名主讲教师,称为直讲,由中书省遴选或太学主判官推荐。太学生每个月、季、年都有课业考试,考试成绩优异者可以升舍。
上舍学生可以免发解试和礼部试即省试,直接参加殿试赐第,或者由主判官直讲向中书省推荐直接除官;而且上舍生可以担任太学的学正、学录、学谕;内舍生可免发解试,直接参加省试。后来太学规模逐渐扩大,发展为外舍两千人,内舍三百人,上舍一百人的定例。
此次赵构重新在临安设太学,因为规模有限,各州郡所举学子员额限五人。
温州的五个名额,所辖永嘉、乐清、瑞安、平阳各一,另一名额则是由卢知原和薛弼联合推荐,给了叶治。
叶治在薛弼门下治学也有六、七个年头了,虽然叶治年少,但是学业进展之速是薛弼生平仅见。
薛弼感觉现在教叶治是有些有心无力,有一种后浪推前浪,要把他拍死在沙滩上的感觉。
薛弼本经治的是《诗,其他经典虽有研究,但毕竟不如本经这样坚深,因为科考不仅要考本经,兼经大义也都是必考。
薛弼怕叶治继续跟着自己治学已无法学到更多的东西,从而耽误了他的大好时光和前途,因此他找到好友卢知原,要来了一个名额,推荐叶治到太学深造,太学里有的是各经高手。
叶治即将前往的临安也是他前世生活的地方,这不得不让他感叹冥冥中似乎有一只神秘的手,始终拨弄着每个人命运的方向,无论千百世,都逃不了注定的轮回。
叶治本来想带着二老一起到临安府,以他目前的身家和财力,在临安府置办宅子安个家根本不在话下。
不过二老坚决不肯跟叶治去临安,说是说故土难离,其实是怕去了会影响叶治的进学。
不过鲁奇鲁巧兄妹强烈要求和叶治一起回临安。掰着指头算来,兄妹俩跟着叶治也有三年多,虽然临安的家可能已经破败,但毕竟那里才是自己的根。
此去临安府有百里之遥,因为浙南多丘陵山地,陆路比较难走,特别是温台交界一带,尽是山岭,所以叶治决定走海路,从温州港坐海舶大船到临安。
和叶治同行的除了鲁奇鲁巧兄妹,还有叶治的师兄陈立行。
陈立行是师傅陈鳌的本家远侄,一个二十出头略显腼腆又朴实的年轻小伙,从小跟着陈鳌习武,已得陈鳌真传,说是跟着出去见见世面,其实是叶治请的保镖,毕竟出门在外,身边带个自己信得过的人,放心。
此外,还有其他四名士子,分别是永嘉县的庄珑、瑞安县的潘亮、平阳县的林士奇和乐清县的王十朋,还有两个卢知原派的负责护送的衙役,干脆也都一起搭叶治的顺风船。
这只大海船是叶治和陈有贵通达海贸商行的船只,是一只新造的载重两千石的三桅大船,长约百尺、宽三十余尺,采用了最新的水密舱技术、配备了罗盘,可以说是当时性能最好、安全性最高的海船了。
今天来麻行码头送别的除了阿爷阿姥,还有老师薛弼,师傅陈鳌及一干师兄弟,以及老搭档陈有贵等人,离别总是万般不舍。
“先生!”叶治非常庄重地对薛弼说道:“先生的言传身教,授业之恩,叶治铭感五内。”
说罢,双膝一曲,行了庄重的三拜九叩之礼。
“好!好!”
薛弼看着自己的得意门生,眼中也是迷蒙,心底油然升起一股说不出的情绪,既有不舍又有寄盼。
他扶起眼前这个少年,叮嘱道:“叶治,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你当以此自励。”
薛弼坚信叶治不会让他失望,他一直隐隐有一种感觉,以后自己会以曾为叶治师而骄傲。
“学生谨记!”
“你这一去,你我师生不知何日才能再见。此番临别,为师没有什么好送给你的,你一直没有取表字,年虽未及冠,今日为师就给你取个表字如何?”
“弟子拜谢先生厚赐。”
“子曰:君子不重则不威,学则不固出自《论语。你的表字就叫子威吧,威者庄严厚重,寄意深远。”
“子威?!”
这个名字犹如一道闪电,瞬间穿越了千年的时空,将叶治带回到了前世。
难道真有天意?
子威?子威!
叶治的眼泪已经不知不觉流了下来。
见叶治居然这么大反应,薛弼觉得有些意外又很欣慰,叶治这小家伙对自己的感情很深很深啊,看来这些年没白对他好。
“阿治,时间不早了,不要误了时辰。”一旁的陈鳌提醒道,心想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怎么都哭个泪人似的,唉,毕竟还是小孩子啊,动不动就要哭鼻子。
陈鳌的提醒把叶治从恍惚中拉了回来,他擦了擦眼泪,对薛弼又是一揖,道:“先生,弟子就此别过了,先生多保重。”
“阿爷、阿姥,你们要多保重身体。”
叶治又与诸人一一话别。
大海船终于扬帆出港了,就在起锚离岸的那一刹,送别的人群中突然一个哭腔喊了起来:“治哥儿!常来信啊!”
众人一看,我去,居然是肥硕的陈有贵,更离谱的是陈有贵居然哭成了泪人,这是什么节奏啊。
我能不伤心吗,摇钱树去了临安,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带着我飞,呜呜呜……,不行,我要搬到临安去。
大海船在朝阳的清晖中渐行渐远,最终在众人的不舍中消失在视线里……。
……
“神舟号”叶治给大海船取的名字顺着瓯江出了温州湾一路北上,两千石的海船在当时来说已是巨舶,但行驶在海面上还是有些颠簸。
还好天气挺给力,风浪不大,几个读书人还能经受的住,不至于晕船。
籍着南来的信风,“神舟号”张着巨帆沿着海岸线过玉环山、松门山、台州湾、三门湾,顺风顺水到了昌国。
众人在昌国休息一夜后,“神舟号”继续启程,由北转西进入杭州湾。
第四日辰时末,“神舟号”终于到了临安府,因为海舶船体巨大,不让入运河,众人只能在江边港口登岸,然后雇了只小客船从保安水门入城。
临安府几年前被金兀术烧杀劫掠一空,几成赤地,但经过短短几年的恢复,又重新焕发出了大都市的光彩。
特别是靖康之难,北人南迁,使临安府的人口成倍增长,而赵构长期驻跸在此,似有定都临安之意,所以这里已经成为宋王朝新的政治中心、经济中心和文化中心。
南朝万千繁华,尽在钱塘十里。
重新踏进这座魂牵梦绕,既熟悉又陌生的城市,叶治也被眼前的一切看得呆痴了,思绪不知不觉中又飞驰到了千年以后……。
同一片土地,不同的时间,时空交错迷离,让人分不清是真是幻。
内心激动澎湃的叶治,不由暗自说道:
杭州,我回来了!
神兽姗姗来迟,让大家久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