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镇江回来后,王贵就一直灰着脸。
王贵是岳飞老乡,自岳飞兴兵以来就一直跟着岳飞,战宜兴,平虔州,攻郴州、讨曹成、扫杨幺,鏖战汉上、收复襄邓,起兵北伐,克复郑洛,屡立战功。
岳飞对他也不薄,王贵一直是中军统制兼宣抚司提举一切事务,是岳家军中岳飞之下第一人。
岳飞解除兵权,罢宣抚司后,王贵被任命为鄂州驻扎御前诸军都统制,成为岳家军的扛把子。
虽然成为诸军都统制,权力官位向前迈了一大步,可王贵觉得自己只不过是人家手中提着的那个牵线木偶。
“相公,你莫要怪我,我也是没办法。”
王贵在心中默念,像是在找说服自己的理由,“你对我王贵有大恩,可我也有一大家子人,你的恩德我只能来世再报了。”
“大人,王俊将军求见。”亲兵的禀报声将王贵拉回了现实。
“王俊?”王贵嘀咕了一声,“他来干什么?”
无事不登三宝殿,王俊这些后来拨隶给岳飞的将领和岳飞嫡系之间来往并不密切。
王俊这鸟人突然求见,王贵心里生起了一丝不安。
“让他进来。”
“王都统,大事不好啦。”王俊还未进门就心急火燎地喊了起来。
听王俊这么一喊,王贵的脸立马阴沉了下来,对这个便宜本家的品性,王贵还是知晓的。
王贵不悦地喝道:“何事惊慌。”
“王都统。”王俊一脸焦急地说道:“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别大呼小叫,有话就说。”
王俊凑到了王贵跟前,神秘兮兮地说道:“张副都统要兵变。”
王贵脸色巨变,呵斥道:“王俊,东西可以乱吃,但话不能乱讲!”
“王都统,”王俊一脸无辜地说道:“您说我能拿掉脑袋的事情来信口开河吗,我敢拿项上人头担保,此事是千真万确!”
王贵厌恶地看了一眼王俊,原来这厮就是那些人手中的刀,对岳飞的阴谋诡计说来就来。
相公,对不住了,我自身难保,救你不得。
“哼,你可有凭据?”
“王都统,要是无凭无据,我可不敢再次空口白牙。”王俊贼溜溜的眼睛扑闪了一下,压低声音说道:“昨日赢官人从临安来了书信,教张副都统佯称金人自上流入寇,将人马尽数移去襄阳,朝廷必定让相公前来弹压,相公就能重掌兵权。”
王贵心中一凛,好一条毒计!
“口说无凭,那密信何在?”
“密信已被张副都统烧了。”
“哼,你说书信烧了,那岂不是你一人之言,查无对证。”
“王都统,我在一旁是亲眼所见呐。”
王俊一脸忠贞地赌咒道:“王某不敢做有负朝廷之事,故特意来禀报都统,我若是有半句虚言,叫我五雷轰顶!对了,除了我,还有背嵬军的傅统制也在,王都统若是不信,可以找傅统制前来对质,一问便知。”
王贵心里哀叹一声,看来这帮人计划周全,估计军中已经有不少人倒向了那边。
“来人呐,去把傅选将军请来。”
不多时,背嵬军同统制傅选传到。
王俊和傅选还未说话,王贵就劈头盖脸地质问道:“傅统制,王将军说你们昨日看到赢官人送给张副都统的密信,信中所言何事,你细细与我说来。”
傅选的脸白了一下,眼神中似有些躲避。
他将昨日看到的岳云密信内容跟王贵说了一遍,与王俊刚才所言一般无二。
王俊看着王贵,面有得色地问道:“王都统,我和傅统制绝对不会拿这种事来诓你,如今事情紧急,您说该怎么办吧。”
王俊将皮球踢给了王贵。
呵呵,我还能如何,你们连口供都串好了,我还能不就范吗?
王贵脸色无比难看,此刻他脑中又浮起了张俊那阴恻恻的笑脸来,心中生起了一种绝望的无力感。
“此事干系重大,你们可敢具结告首状。”
“有何不敢。”
……
就在王贵将王俊写下的告首状急报镇江行府时,张宪已经在前往镇江行府述职的半道上。
张俊真是好算计,一环扣一环,一切安排的天衣无缝。
镇江府最有名的去处当属龙游禅寺。
龙游禅寺坐落于镇江金山,始建于东晋明帝,初名泽心寺,唐朝时改为金山寺,北宋宋真宗将其改为龙游禅寺,不过镇江府的百姓还是习惯叫龙游禅寺为金山寺。
金山寺与一般的寺院别有不同。
一般的寺院都是坐北朝南,三进殿庑中轴对称,而金山寺是大门西开,正对大江,布局依山就势,使山与寺融为一体。
金山之巅矗立着慈寿塔、江天一览亭,大、小观音阁则围绕山顶,七峰亭、妙高台、楞阁台等环绕山腰,仙人洞、白龙洞等镶嵌山壁,大雄宝殿、天王殿、伽蓝殿、祖师殿、华藏楼、枕江楼、观澜堂、永安堂、念佛堂、方丈堂依傍山顶,各大建筑间以曲廊、回檐和石级相连,形成楼上有塔、楼外有阁、阁中有亭的“寺裹山”的奇特格局,体现出“山被寺裹”、“塔拔山高”的建筑艺术。
金山寺最引人注目的当数金山之巅的慈寿塔。
慈寿塔始建于南朝齐梁,原为两座宝塔,南北相对而立,后倒坍。宋哲宗元符年间(1098-1100年)重建成一座八角七层塔。砖身木檐,仿楼阁式,每层四面开门;内有楼梯盘旋而上,每层有走廊和栏杆可凭栏远眺,景色如画。东面焦出如碧玉浮江,南面长山葱葱郁郁,西面的金山鱼池波光粼粼,北面的瓜洲渡在烟波中若隐若现,绝对是镇江府第一观景胜地。
站在慈寿塔顶,远眺大江上千帆尽处、烟波浩渺,张宪心中的郁积也缓解了很多。
述过职后,张俊让他继续留在镇江,说是还有军情需要商议,可这几日来都不见张俊有什么动静,所以闲来无事,张宪到金山寺揽胜散心。
自从岳飞解除兵权后,张宪就没有开心过,而且近些时日来张宪总会时不时有心神不宁之感。
前几日传来岳飞罢职的消息后,张宪就越发不安起来。
“张都统!张都统!”
正在远眺的张宪突然被塔下一阵高呼声给打断了,张宪攀着栏杆往塔底下一看,只见一个虞候正朝他挥手。
“张都统!太尉有请!有紧急军务!”
张宪听是有紧急军务,当下没了看景的兴致,兴致索然地下了塔来。
“张都统。”虞候立刻迎了上去,“太尉请您火速到行府,有紧急军务相商。”
“哦,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小人先到了驿馆,听说都统可能到金山寺游览,故而一路寻了过来。”
“嗯。”张宪点了点头,说道:“那快走吧,莫让太尉久等了。”
枢密行府在镇江城北,从金山寺入城费不了多少时间,加上张宪和虞候都是骑马,只一刻多钟的功夫就到了地头。
张宪到了行府都堂,张俊早已好整以暇地端坐在都堂之上,一脸严肃,眼带不善地看着张宪。
“末将张宪参见太尉。”
“嘭!”张俊突然一拍桌案,大喝道:“张宪,你做得好事体!”
张宪先是一惊一怔,继而冷笑一声,如青松般不卑不亢地问道:“不知太尉此言何意?”
“何意?!来人呐,速速将此反贼拿下!”
张俊话音未落,只见从屏风之后,两侧庑廊及门外涌进数十名凶神恶煞般的精壮甲士,将张宪团团中间。
“给我拿下!”
四名甲士一拥而上,扭臂的扭臂,戴镣的戴镣,将张宪来了个五花大绑。
张宪冷冷地盯着张俊,一言不发,心中却明白,怕是张俊早就设好了陷阱等着他。
见张宪被绑,张俊心中定了几分,他将桌案上的几页纸头拿在手中朝张宪杨了扬,喝道:“张宪,鄂州递来告首状,告你意图谋反。来人呐,将此反贼押入大牢,严加审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