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彦济,你就别给愚兄打哑谜啦。”
万俟卨觉得罗汝楫老拿屎来吊自己胃口有点不厚道。
“元忠兄,自古以来因言获罪的事还少吗。”罗汝楫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一条罪名不够,咱们就再多安几条,特别是不需要真凭实据的罪名,比如心怀怨望、指斥乘舆,不怕定不了他的罪。”
“嗯,高,实在是高!”
罗汝楫的建议让万俟卨脑洞大开,真有拨云见日般的奇效。
万俟卨也是个中老手,怎能不明白其中的玄机和奥妙。
指斥乘舆这种罪名最是含糊也最是诛心,只要找个人证明,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某某跟我说过什么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就行了。
如果有人质疑,你怎么证明他确实说过?
那只要反问一句那你怎么证明他没说过?
在扯到皇帝的问题上,历朝历代的惯例都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这也就是罗汝楫所说的黄泥掉裤裆不是屎也是屎。
大街上屎难找,黄泥还不好找吗。
岳飞等人骨头硬,但软骨头更多,不就是找个人证吗,这有何难。
“元忠兄,除了指斥乘舆,前者敌侵淮西,陛下前后亲札十余道催促岳飞驰援,岳飞却逗留不进,坐观胜负,此亦死罪。”
“好,好,好!”
万俟卨由衷地朝罗汝楫竖起了大拇哥,赞道:“哈哈,彦济,还是你脑筋好使,有这三大罪状,我看岳飞如何逃出生天。”
“哈哈哈哈……。”
……
雪下了一整夜,整个临安披上了一层银妆。
选德殿里煨着的几个暖炉,今天留下来议事的人不多,除了秦桧外,就只有枢密使张俊和御史中丞万俟卨。
“往京西、陕西分画地界,秦相和张枢使可有合适的人选?”
“陛下,臣举荐一人。”
“何人?”
“刑部侍郎周聿。”
“嗯,可。”赵构点了点头,问道:“张枢使有合适人选吗?”
“陛下,臣举荐枢密都承旨郑刚中。”
“好,那就这么定了,周聿充京西路分画地界官,应干措置,郑刚中充陕西路分画地界官,应干措置,委川陕宣抚司照南北誓书文字,仔细分画,不得差错生事。”
议和顺利达成,赵构打心里开心,所以排排坐分果果。
分割地界面子上有些过不去,却是一桩增加资历的美差,所以赵构本着利益均沾,把这两个人选给了秦桧和张俊这两大议和功臣。
“陛下,岳飞一案现已审结,还请陛下圣裁。”万俟卨也跟着邀起功来。
“可已坐实?”
“已经坐实。”万俟卨急忙回答道:“岳飞有三大罪。”
“噢,哪三大罪?”
万俟卨微微清了清嗓子,一脸兴奋地禀告道:“其罪一,岳飞尝言自己与太祖皆以三十岁除节度使,居心叵测,此事有鄂州统制官王俊为证,按大宋律法,指斥乘舆、情理切害者当斩;其罪二,敌侵淮西,岳飞前后受亲札十三次,不即策应,为拥兵逗留,坐观胜负,按律当斩;其罪三,岳飞、岳云密与阆州观察使、御前前军统制、权副都统制张宪书,谋以襄阳为叛,当绞。此三大罪,人证物证皆俱,请陛下速赐处分。”
……
“笃笃笃…,笃笃笃…”
“谁啊?”
院门打开,从里面探出了一个十来岁的半大孩子,抬着头问道:“你们找谁?”
叶治笑了笑,问道:“隗都头在家吗?”
半大孩子打量了叶治几眼,很有礼貌地说道:“稍等,我去唤我爹。”
不一会儿,隗顺从里屋走了出来,一看,发现门口站着的是叶治,不由愣了一下。
“叶大人,快请进来说话。”隗顺急忙把叶治和夏侯迎了进来。
经过上次探监,隗顺看见叶治就有点慌,心里是不乐意他再找上门来的,但人到了家门口,却又不能失了礼数。
叶治从隗顺的表情上读懂了他的心思,略带歉意地说道:“隗都头,实在抱歉,这么晚了,还来搅扰你。”
“叶大人快别这么说。”隗顺有些难为情地快道:“请屋里坐。”
叶治摆了摆手,道:“不了,我有几句话说完就走。”
“不知道叶大人有什么吩咐?”
“隗都头,明日就是大年夜,我想请隗都头再帮我一次,我想再去看看岳伯伯和云哥儿。”
叶治怕隗顺为难,急忙保证道:“隗都头放心,我一定不给你惹麻烦,还请隗都头成全。”
说着,叶治从夏侯镜那里接过了盒子,就要往隗顺手上塞。
“叶大人,使不得,使不得!”
隗顺十分坚决地把叶治塞过来的盒子顶了回去,叹道:“唉,不是我不想帮,实在是无能为力啊。”
“这是为何?”
“叶大人有所不知,自从岳太尉的案子换了主审后,监牢里就由皇城司的人在看守,我们也使不上力了。”
“换了主审?谁?”
“您不知道?”
叶治摇了摇头,道:“近来我一直都在绍兴,昨日才回到临安,所以不清楚这些。”
“哦,难怪。”隗顺点点头,道:“现在是由新任御史中丞万俟卨万大人和御史罗大人一起审岳太尉。”
“万俟卨?!”
一听到这个狗屎般的名字,叶治心里咯噔了一下,急忙问道:“岳伯伯和云哥儿怎么样了?”
“唉,”隗顺无奈地叹了口气,道:“自从万大人主审后,对岳太尉和云官人用过几次大刑,不过我听书吏们说,好像都没审出什么东西来。”
“后来,岳太尉在狱中绝食。万大人不敢再用刑,所以一直关押着,也没别的动静。”
“岳伯伯现在怎么样了!”
“岳太尉绝食几日,身体十分虚弱。不得已,万大人让岳家的二官人来狱中照顾岳太尉饮食,岳太尉的身子才有些好转。”
“那云哥呢!”
“唉,”隗顺又叹了口气,道:“提刑司的人下手狠着哩,云官人吃了不少苦头,不过倒没有性命之虞,就是遭了不少罪。”
见叶治的脸阴沉地要滴出水来,隗顺又有点突突,歉然道:“叶大人原谅则个,小的实在没有什么办法,帮不上您的忙。”
“呼……”叶治长长地吐了一口胸中的郁气,道:“不妨事,多谢隗都头相告,叶某搅扰了,告辞。”
离开隗顺家,叶治决定再去岳府转转,看看有什么能做的。
岳府的大门紧闭,门口上也没挂什么彩灯,大过年的给人一种萧条和败落的感觉。
叶治敲了半天的门,总算是把门给敲开了。
开门的人让也叶治有些意外,居然是岳云的小妹——孝娥。
“治哥,是你。”满脸愁容的孝娥施了个福,有些腼腆地问候道:“治哥怎么来了。”
“大过年的,我来家里看看。”叶治堆起了一丝笑意,问道:“婶婶和嫂嫂呢?”
“娘亲在家呢,治哥快请进来。”
叶治在花厅见到了李氏和巩氏一大家子,凡事已经懂事的,脸上无不是愁云惨雾,像是天塌了一样。
“婶婶,府中的管事和下人呢?”叶治有些奇怪地问道:“怎么一个都不见。”
李氏擦了擦眼角,叹道:“你岳伯伯怕连累了府中下人,都把他们遣散了。”
叶治一听,神色一黯,家里的两个顶梁柱不在,这个家真的就像要塌了一般。
“阿雷。”
“嗯,治哥。”
“岳伯伯和云哥现在怎么样了?”
岳雷十五六岁光景,岳飞和岳云不在,他就是家里的顶梁柱,“爹爹恢复了进食,身子比前阵子好了一些,我哥身上的伤也养好了一些。”
“你明日还去牢中吗?”
“不让去了,从爹爹恢复进食身子好起来后,他们就不让我去看爹爹了。”岳雷神色一黯,忧伤地说道:“我已经七八日没见到爹爹和大哥了。”
“对了,治哥,我爹让我给你带话。”
“啊,岳伯伯说什么!”
“爹爹让你不要再替他奔走了,爹爹说,不要为了他,把自己的大好前程给耽误了。爹爹还说,”岳雷说着已经哭了起来,“爹爹还说,生死有命。我哥,我哥也让我转告你,他,他说如果有来世,再和你做兄弟,呜呜……”
“呜呜……”
岳雷一番话,让一大家子人又忍不住恸哭起来。
叶治也早已忍不住,泪流满面,他哽咽道:“婶婶放心,我一定想方设法把岳伯伯和云哥救出来。”
李氏一听,却坚决地摇了摇头,道:“治哥儿的心意我们知道,云儿有你这样的兄弟,是他的福分。治哥儿听婶婶一句话,莫要再为此事奔走了,你就听你岳伯伯一句,要不然,相公是永远都不会心安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