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主任没想到这小子就是个牛皮糖,怎么都拧不断,再和他纠缠下去毫无意义。
其实熊勇也有这样的想法,希望尽快把话语权交还给那些高年资主任,别再在哮喘上绕弯子了。
可惜罗唐和他已经铆上了劲,仍然在较着真:“哮喘无非是通气问题,现在病人插着呼吸机,通气不应该有问题。”
老狐狸,观点可真够刁钻的,祁镜心里暗骂了一句。
由于罗唐话锋突变,从症状改变过渡到了仪器设备,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不过祁镜也马上调整了思路,给出了自己的看法:“如果哮喘产生了支气管痉挛,就能把灌进去的空气堵在门口,这时的呼吸机也就是个摆设而已。”
罗唐倒是没想到这个少见的情况,喉咙里咳了两声,用纸巾擦了擦嘴后声音似乎也清亮了些。
同时他又一次改变了原本辩论的观点和角度,转而从治疗方面下手:
“现在毕竟是术后,还是两科室联合的大手术,病人身体处在极为虚弱的状态。”
“假设你说的没错,就需要使用大量糖皮质激素治疗,这样就等同打掉了他所有免疫力。如果病人真有隐藏的感染情况,那就是死路一条。”
“对,我们冒不起这个险。”
刚才还和罗唐站在对立面的传染科主任,由于共同敌人的出现,这会儿又成了战友。
“可以进无菌室。”对于糖皮质激素的治疗,祁镜倒是早就想好了解决办法,“走出外科icu,穿过内外科大楼间的走廊就是血液科的无菌室,可以先借用一下住两天。”
直到这会儿,罗唐才察觉到祁镜的难缠之处。
他说话的方式和年龄资历不符,住院医生该有的学生特质他是一个都没有,反而多了一些老油条才有的坏毛病。
祁镜完全无视互相之间身份地位的落差,也有着和高年资老医生略微抗衡一下的实力,时不时的剑走偏锋也能惊艳一时。
关键是他为了坚持观点不择手段,每每被逼到绝路,总会想到些奇特的想法和观点来摆脱困境。
熊勇说没看到哮喘的征兆,他说哮喘把自己藏了起来。
熊勇说已经预防性治疗过了,他说其实还没治好。
现在自己说治疗哮喘会没抵抗力,他说没关系,血液科里全是没抵抗力的,可以先借地方住一住,反正多一个也不多。
没完了,再纠缠下去连自己主张的观点都要被带偏了......
罗唐马上做出了判断,摆脱和祁镜的缠斗,开始做总结性陈述:“你说的一切看上去前后能够自恰,但可能性实在太低。”
他顿了顿,喝上一口水润润嗓子,然后继续说道:
“按照你的观点,必须先预设病人几十年没发作的哮喘死灰复燃,入院时还得毫无症状,然后在经过糖皮质激素预防性治疗的情况下,没有任何好转。最后还得靠本来几率就很低的药物进行诱发,再通过手术放大......”
罗唐没有再说下去,但事实已经摆在了所有人的面前。
祁镜的哮喘观点,虽然有主任们所要求的病因、过程和治疗方案,算的上是一个完整的方案。但它终究发生的几率太低,只能被熊勇放到了最后。
“依我的看法,还是优先造影找肺栓塞和培养找感染来得妥帖。”
“罗主任说的没错。”
“不过,小家伙你也很有见地,提出了不一样的看法。”
祁镜无奈,自己说了很多,让原本好像是随口空谈一般的观点站住了脚。但他终究没什么影响力,更没有任何权力,所以只能在几声稀稀拉拉的喝彩声中暂时作罢。
之后的会议也没有太大进展,各主任都觉得应该优先考虑肺栓塞和感染,找到病因,对因治疗。
傍晚各自科室都有夜查房,时间一到,主任们就开始纷纷离场。
在会议结束前,纪清接到了张杰义的电话,少年的头颅ct和mri都没问题。所以两人见会议结束,就陆续找到了几位主任,表明来意后汇报了那位少年的情况。
脑脊液和头颅影像学检查都是阴性,神内主任表示已经没有了会诊的必要。
而消化科和内分泌两位主任都比较赞同祁镜的观点,偏向reye综合征。当然确诊还需要补足各类检查,他们也不能立刻下结论。
至于会诊,两人表示会在夜查访之后去急诊看一看。
别过他们,又向王廷汇报了情况,祁镜和纪清并没有急着离开,而是在会议室里留到了最后。直到管理员来赶人,祁镜才很不舍地合上手里的病历夹,离开了会议中心。
走在绿荫长廊,纪清指着一旁花团簇簇的花圃,笑着调侃道:“怎么,还在想花粉过敏?”
祁镜点点头。
他的观点虽然被罗唐和几位主任一一否决,但祁镜仍然表现得很自信,并没有觉得哮喘这个诊断有什么不妥的地方:
“我敢说,七成,不!八成是哮喘。而且是最重的那种,刚才复看病史我又找到了两处证据,只不过现在没机会了。”
纪清相信祁镜的实力,但这并不影响他反对祁镜的观点:“别再想了,单是治疗上就没法做到,需要冒的风险太大。医生不肯,家属更不肯。”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真的是药源性的哮喘,那接下来的造影......”祁镜说道,“直接给他打造影剂可不乐观啊。”
“这只是纯粹的猜测而已,没有根据。”纪清还是更喜欢遵循原则,“你是硬把两条相关的线索结合在一起,然后寻找整个围手术期里的漏洞,把它们揉搓出一条理由来摆上台面。就像......”
“就像什么?”
“就像需要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缺了香和味,只留下了色一样。看上去很美好,但吃起来也就那样。”
纪清和祁镜待在一起的时间长了,也算摸到了他的一些思考方法。祁镜听后,又回忆了一遍刚才会议时自己说的东西,好像确实有那么点像。
“不行,我得去icu看看去。”
“你去干嘛?”
“当一只采花蜜的蜜蜂,去把那个让病人发病的花蜜给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