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后,易容改装的萧崇一路尾随三白门弟子来到双花城。
他曾经来过此处,留下不少刺激又美好的回忆。第一次是在幼年时,跟着母亲来探亲,第二次是在十八岁时,以追回一两银子为由,死缠着女扮男装的殷茏,二人斗嘴打架诛邪除祟踢坏人,那段日子,真是又开心又痛快。
萧崇从往事中回过神来,随着三白门弟子来到最为豪华的双花客栈投宿。
夜深人静之际,他孤独地躺在床上,根本睡不着。
一来,他看似张扬,实际上为人低调。以往在外游历,无论经过何处,繁华的古城也好,富庶的小镇也罢,他每次都会挑选一个干干净净的小客栈来投宿。
这家客栈处处显露奢靡之气,金光银光交相辉映,让他很是反感。
二来,三白门弟子就在隔壁房间,怕他们收到消息突然在半夜离去,睁着眼睛竖起耳朵,以备随时监督。
事实证明,他的小心谨慎无大错。
子时刚过,三白门弟子的房中忽然光芒闪耀,瘦竹竿睁开眼,接住突然飘下的一封信,一目十行地看了看,迅速叫醒同门,道:“东南方郊外荒草滩,大公子正等在那里,今晚要一起将殷念君乱剑分尸。”
随行的一名弟子道:“半夜三更怎么出城?那么高的墙,咱们跳不过去。”
“笨蛋,蠢货。”瘦竹竿没好气地骂了一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给点银子就行了。等咱们合力杀了臭丫头,大公子肯定会有丰厚的奖赏,这叫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萧崇听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迅速翻身下床,披上黑斗篷,藏起长剑,稍稍等了片刻,待那五人走出客栈,他从窗户一跃而出,隐去身形。
到了城门,瘦竹竿果然拿出一块不大不小的银子送给守门人,其余四名弟子纷纷拿出碎银给了其他的守门人。
顺利过关,城门打开之际,萧崇借着隐身的便利,大摇大摆地着一块出去了。
继续走了几里路,来到东南郊外的荒草滩。
滩如其名,此地的荒草一望无际,低矮的野草,比人高的芦苇,尽是枯黄一片,令人陡生暮秋的凄凉感。夜风徐徐,四周安静的可怕。
萧崇躲在一从芦苇后,悄悄向前张望。
几丈之外,站着一个面带煞气的青年公子,黑黢黢的脸上长着一颗黄豆大小的黑痣。
长得丑也就算了,偏偏此人毫无自知之明,发束金冠,穿一身雪白长衫,手中拿着一把镶满宝石的短剑,足蹬一双绣满金花的长靴,将他的脸衬的如墨染一般,黑的不忍卒视。
萧崇认识他,正是三白门少主何为良,何为善的大哥。
瘦竹竿带着四个师弟上前行礼,道:“属下办事不力,让大公子久等了。”
何为良的笑容都带着煞气,阴森森道:“知道让本公子久等还不快些,一群脓包废物,臭丫头的行踪还得本公子来告知。”
瘦高个狠狠地打自己一巴掌,点头哈腰道:“属下是脓包,属下是废物,但属下有苦衷,遇到一个自称是殷念君未婚夫的臭小子,把我们倒吊在树上虐打,属下和师弟们破口大骂,他一怒之下吊了我们五天五夜。”
萧崇心中鄙夷,好一个睁眼说瞎话的东西。
当日决定暗中跟踪瘦竹竿之后,萧崇立即收回拴狗绳,给每个三白门弟子闻了一种醒神的药物。
不到半柱香时间,五人相继苏醒,不见萧崇的影子,一个个耀武扬威地骂了半天。
在来双花城的路上,瘦竹竿等人不是进赌坊,就是去青楼,行程缓慢,尽数赖在萧崇的头上。
不过在外历练这么多年,萧崇见过比他们更不要脸更可恶的东西,见怪不怪了。
何为良皱起了眉头,一条眉毛高,一条眉毛低,一只眼睛大,一只眼睛小,看起来笑死个人。
他道:“殷念君什么时候有了未婚夫?本公子当年去玉芷宫提亲,殷怀世都同意了,她死活不干,臭女人,竟然敢背着我水性杨花。”
萧崇心中骂他:“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也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的德性。”
瘦竹竿一脸讨好:“今晚抓住了臭丫头,公子还不是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何为良一脸嫌弃道:“她已经毁了容,本公子看着就恶心。”
萧崇吃了一惊,心如刀绞般疼起来。
瘦竹竿道:“公子,不见臭丫头的影子啊?”
“她一定会来。”何为良拍拍手掌。
两名黑衣壮汉从高高的枯草后走出来,拖着一个老婆婆的尸身,扔在他脚下。
何为良道:“殷茏来到双花城,一直受到这老女人的照料,昨日她被活活打死,带到此地,本公子已将消息散播出去,殷茏一定会来给她收尸。”
瘦竹竿舔着脸谄媚:“公子真乃神机妙算,日后三白门由您执掌,定会扶摇直上,覆灭玉芷宫,毁了通天城,砸了云海城,天上地下,唯您独尊。”
何为良如在云端,被吹捧的十分受用。
瘦竹竿又道:“公子神威非凡,死丫头远远看到就不敢来了,咱们暂时躲一下的好。”
何为良骂道:“我早想到了,用得着你装巧卖乖,下贱东西。”
瘦竹竿挨了骂,一声不敢吭。
三白门总共八个人,一起躲在枯草从中。
等了半天,月色中出现一个瘦瘦小小的身影,一边咳一边往荒草滩的方向走。
萧崇激动至极,慌忙捂住自己的口鼻,以免被人听到已经变得粗重的呼吸声。
一年未见,殷茏仿佛变成另外一个人,脸色惨白如纸,布满伤疤,脚步虚浮的厉害,咳几声,便要停下歇一阵。
萧崇心中沉痛,恨不得立即跑出去,把她紧紧搂在怀里,未免打草惊蛇,只得死死地忍住了。
“咳咳……”好不容易走到荒草滩,殷茏一眼望见老婆婆的尸身。
但她没哭也没喊,而是很安静地蹲下身子,神色淡淡地看了老婆婆一眼,把尸身抱起来。
何为良打定主意要等她完全没了力气再出手,见殷茏走了几步一跤摔在地上爬不起来,大喝一声:“围住她。”
殷茏一骨碌爬起来,忽然一阵头晕目眩,再次摔坐在地。
何为良把她当成困于笼中的病狼,得意洋洋俯视着她,阴阳怪气道:“哟,这不是殷少主吗,你也有今天。”
殷茏不甘示弱,咬着牙站起来,道:“我当是谁,原来是何家的跳梁小丑。”
何为良脸色一沉,煞气更重,道:“你个被扫地出门的臭丫头,死到临头,还敢嚣张。”
殷茏道:“你和你二弟辱我侍女,倒打一耙诬陷栽赃,不知羞耻的东西,今晚本姑娘让你们有来无回。”
何为良带头狞笑,显然是不怀好意,道:“不错,正是我和二弟辱你侍女,但殷宫主只相信我们的话,不信她们的话,你老爹糊涂,干我们什么事,哈哈哈……”
笑了半天,又道:“天下女人何其多,我非要找你的侍女,我的目的就是气你,嚣张的死丫头,你当年竟然敢当众拒婚,给脸不要脸,爷爷早想治你了……”
殷茏气的嘴唇发白,侍女被辱之后凄惨惨的模样瞬间浮现在脑海中。
她当年拒婚,早想到何为良不会善罢甘休,一定会找机会报复,谨慎小心地防范着。
可千算万算,没算到此人会以辱她侍女的手段来报复。
无耻,卑鄙!
何为良道:“我早想到你会放了侍女,也想到殷宫主会重重惩罚你。玉芷宫阴盛阳衰,你爹早就不愿意让你当少主,没借机杀了你算好的。”
他这些话纯粹是吹牛。
一切都是他的父亲何覆阳在幕后策划。
玉芷宫渐渐走向没落之势,殷怀世与长子殷旭修为都一般,殷茏却是绝顶聪明,修为深厚,早早闯出了名头。
但殷茏有着明显的缺点,脾气暴,性子急。
何覆阳料到她会放走侍女,料到她会在大庭广众之下与殷怀世争执,料到殷怀世会出于强烈的不满以及无力对抗几大家族联手施压,以雷霆手段惩罚她。
何为良不要脸,将他父亲运筹帷幄的手段揽到自己身上,享受着周遭人敬佩艳羡的目光。
殷茏皮笑肉不笑:“都是你干的好事儿?”
何为良道:“爷爷的本事就是好啊!!”
殷茏一直都是个狠角色,必要之时绝不会心慈手软。
悄悄一摸袖中的百宝囊,道:“一群乌合之众,敢惹我就是在找死。”
何为良满面奸笑,看她就像看着一只待宰的羔羊,伸出青筋毕露的大手,朝她抓了过去。
百宝囊中装着一种剧毒蝴蝶,殷茏正待将其尽数释放,忽听一声怒喝:“住手。”
人随声至,萧崇的身影恍如谪仙,从天而降,护在她身前,扬手就是一巴掌,打的何为良口中喷血牙齿掉落好几颗。
何为良的怒火熊熊燃烧,喝问道:“你是什么东西,敢来坏爷爷的好事。”
萧崇一声冷笑,揭下脸上人皮纸面具,露出真容。
看清眼前之人,何为良脸色更黑。
他们早有仇恨。
冤家路窄,如今,他们又遇上了。
瘦竹竿道:“公子,就是他把我们吊起来打。”
“你是殷念君的未婚夫?”何为良差点将牙齿咬碎,新仇旧恨正好一起清算。
“好啊你个小兔崽子。”
“死性不改,你个跳梁小丑。”
何为良怒不可遏,道:“老子今日要活活扒了你的皮,来啊,给我上。”
一声令下,三白门弟子纷纷挥舞兵刃攻了上去,大刀大锤子舞得呼呼生风。
萧崇厌恶这些人,不愿脏了自己的手,拍出两股裹挟着灵力的掌风,把人远远地掀翻出去。
紧接着,运足灵力,用上自创绝技“漫天花雨”。
何为良等人刚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没来得及再次持剑杀敌,忽见眼前霞光万道,瑞光腾腾,雪白的花瓣如鹅毛大雪纷纷洒落。
花瓣中带有异香,闻之沁人心脾,随后便是腾云驾雾翱翔九霄的快感。
连喝几壶美酒的感觉也没这么仙,以何为良为首,八个人咿咿呀呀哼起了古怪的小曲儿,脚下迈着诡异的步伐,如花蝴蝶般在纷纷扬扬的花瓣中悠悠转圈。
瘦竹竿忽然上蹿下跳,口中大呼:“成仙啦,我成仙啦,老子把凡人踩在脚下啦!”
慢慢的,何为良第一个吐了血,死死捂着肚子,在地上挣扎打滚,哀嚎不停:“疼死了疼死了,爹娘快来救我啊……”
“人渣败类!”萧崇狠狠地骂了一句。
背起老婆婆的尸身,一手搂住殷茏的杨柳细腰,轻飘飘跃出数丈之外。
殷茏咳了几声,问道:“你、你怎么来了?”
“找你。”萧崇简单答了两个字,轻轻将她们放下来,道:“我来了,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