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茏有些不放心,恐吓道:“再警告你一次,别妄想中途开溜,否则我‘咔咔’几下,把你的脖子拧成十八股的麻花,砍了你的尾巴做成鸡毛掸子。”
小狐妖心惊肉跳,小鸡啄米似的频频点头。
萧崇忍了又忍,终于忍耐不住,问道:“鸡毛掸子?”
一时口误,被他揪住错处,殷茏斥道:“一边凉快儿去。”
萧崇从小被二哥呵斥习惯了,不但不生气,反而转到殷茏面前咧开嘴笑,目中的亲昵之意自然流露。
做为故友,周琪很了解他。萧崇脸皮虽厚,却不是见了谁都厚脸皮。
他对殷茏,总是带着讨好之意,被推开,贴上去,再被推开,再次贴上去,锲而不舍,百折不挠,恶言恶语攻击他,就像一片轻轻的羽毛落入湖水中,泛起一点微不可查的涟漪,很快归于平静。
换做旁人口出恶言,萧崇也不会计较,但也不会与之继续亲厚,这样的反应,足以证明殷茏在他心中占据着重要的地位。
周琪心里酸痛难忍,道:“你们认识几年了?”
萧崇道:“不到十天。”
周琪惊呆了。
殷茏无视二人的存在,松了手,小狐妖落到地上,四处望望,转了一圈,不停地抽弄鼻子,锁定一个方向,在月色中迈开脚步。
一路上,小狐妖时不时停下看一看,抽弄鼻子闻一闻,走走停停,好一番七拐八绕,两个时辰后,来到一株粗壮的枯树前。
小狐妖扯开树干上一片乱七八糟的半枯藤萝,露出一个大树洞,侧耳听了听,隐约听到地下传来“啦啦啦”的歌声,掺杂着摆弄碗筷的声音。
殷茏听力超群,也听到了地下的声音,而且听的比小狐妖更为真切,那“啦啦啦”的歌声,乃是出自女子之口,从声音判断,此人轻松惬意的很。
心道:“难道是周琬在唱歌?没有一丝惧意,她真是被掳来的?”
用灵力探查一番,发现以枯树为中心,方圆半里之内的土层中,施了一道隔音的结界,只防声音外漏,不防外部声音进入的那种。
殷茏以手触地,立即将结界改成只防外部声音进入的那一种。
如此一来,萧崇和周琪都听到了歌声。
“啦啦啦,啦啦啦,吃好喝好我就不回家,啦啦啦,哈哈哈,优哉游哉赛神仙啦!你为妖,我为伥,齐心协力杀四方,老娘天下第一没人敢惹啦……啦啦啦!”
唱歌的女子五音不全,腔调古怪,难听到了极点。但忘乎所以之感,很清楚的流露出来。
萧崇扭过头去,竭力憋着笑。
周琪却是心头巨震,面色大变,她已听出,正是妹妹周琬的声音。
费尽心力来救她,周琬倒好,吃的好喝的好,优哉游哉,不愿回家了。
周琪又气愤又失望,颜面无光,全身僵住。
殷茏冷飕飕地问小狐妖:“出入洞穴的诀窍是什么?”
小狐妖老老实实道:“树洞里有块石板,你用左爪轻轻敲七下,就会自动打开。出来时你用右爪……”
殷茏道:“你的爪子有多少毛?”
小狐妖茫然不解,萧崇笑道:“左手,右手。”
小狐妖醒悟过来,道:“出来时你用右手轻轻敲七下,石板也会自动打开。”
殷茏道:“里面可有危险的东西?”
小狐妖道:“没发现。”
萧崇道:“即使有机关,以正确的方法出入,就不会触动的。”
没什么可问的了,殷茏的面色缓和下来,一张娃娃脸可爱的很,柔声道:“小家伙,谢谢你帮了我们,姐……届时定会送上好礼报答,此地不宜久留,你先走吧。”
小狐妖胆气又壮了,眨巴眨巴眼睛,跺着一只脚道:“好好地道个歉,叫我十声小哥哥,说十句对不起。”
殷茏摸出一包肉干放在他手上,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道:“乖,哥哥刚才很凶,对不住啦。”
小狐妖严肃地道:“你不听话,看在肉干的份儿上,我也不会原谅你的!你这个恶人!”
殷茏当即变脸,喝道:“姑奶奶稀罕你一句‘原谅’吗?滚滚滚,能滚多远就滚多远。”
小狐妖立刻怂了,化作一只小狐狸,叼着一包肉干,“嗖”的一声跑的无影无踪。
萧崇早习惯殷茏变脸如翻书,微笑不语,周琪只觉此人喜怒无常,真心发笑时如邻家小兄弟,温和可亲,不笑时面容虽然没有扭曲,却无端给人一种扭曲狰狞之感,吓死个人。
她怀疑殷茏脑子有病,更为萧崇与之亲厚感到不可思议,盯着那张小包子脸,打量起来没完没了。
殷茏怒道:“你喝酱油咸的?吃饱了撑的?看我干什么?”
不等周琪有所反应,殷茏抢先进入树洞,发现脚下的石板,一脚将其踹碎,跳进石板下的洞中。
“等等我,你小心些。”萧崇取出明珠照亮,见殷茏的身影在地下洞穴中瞬息不见,慌忙跳了下去。
“你们别打草惊蛇。”适才那轰隆一声很是响亮,周琪怕豺妖听到有所防备,抓着周琬做人质,出声提醒了一句。
小心翼翼跟在萧崇后面,跳了下去。
里面很宽敞,与其说是洞穴,不如说是一间密室,四面墙壁平平整整,其中一面以巨大的夜光石打造,泛着明亮柔和的光芒,照耀的整间密室亮堂堂的。
一只人面豺穿着绸缎衣裳,缩在角落里,双目紧闭,悄无声息地睡着。
妖族五感灵敏,在睡梦中也能察觉到轻微的风吹草动,萧崇等人先后落地,这只妖物竟然还像死猪一般动也不动。
它身旁放置着一块巴掌大的石头,感应到殷茏身上强大的灵力,立即变得光华流转,耀眼夺目,发出一阵阵嗡鸣之声。
可豺妖浑然不觉。
看到它胸口微微起伏,萧崇才确定它是个活物。看着殷茏道:“西山里的妖族是不是都特别能睡?附近有猪妖?被传染了?”
殷茏坏笑道:“或许吧,你醒来之后瞌睡虫都跑过来了。”
“……”萧崇急道:“我那是昏迷,不是睡觉。”
殷茏道:“反正都是闭着眼睛,人事不知,哈哈哈。”
萧崇:“……嘁!”
为防万一,大步走到角落里,拿出银丝索将豺妖五花大绑。
周琪的注意力,早被洞中央石桌旁一名女子吸引。
那女子长相很是富态,白白胖胖的,一双细长的眼睛下垂的眉毛却破坏了这种富态之相,颇有刻薄刁蛮之感,一身粉色纱衣,衣襟袖口上,绣着难以计数的蓝色新月,
她端着一个石碗,拿着一双石筷,夹着一块山药,石桌上还有几个石碗,装着白色的汤汁,密室中香气氤氲。
她身后用石头垒起一个柴灶,架着一口石锅,灶中火燃烧正旺,锅中煮着肉汤,翻翻滚滚,白气腾腾。
女子与周琪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欣喜之意逐渐变成深深的惧意。
“长、长、长姐?”
那名女子正是周琬,周琪见了她,心情颇为复杂。
原本盼望妹妹还活着,却怕她没骨气,以卑躬屈膝的手段求饶保全了性命。
如今看来,周琪内心深处隐隐的担忧似乎成真,周琬的歌声,目中的惧意,干净的衣裙,光洁的秀发,碗中锅中的美食,都证明她在豺妖的巢穴里生活的很好。
周琬接下来的举动,更证明她的心虚。
她如临大敌,快速撂下碗筷,跑到豺妖身边,又拍又捶,大声道:“你醒醒快醒醒,快点起来带我逃,死畜生,快点给老娘起来。”
豺妖睡得死死的,根本听不到她焦急的声音。
周琬勃然大怒,好一些糟污的言语冲口而出,将豺妖的祖宗十八代骂个狗血淋头。
萧崇微微睁大了一双眼睛,感觉这事太过滑稽,道:“我们是来救你的,你竟然寻求豺妖的庇护?脑子抽筋了?”
周琬不敢斥骂萧崇,满心惧意地瞪着他。
殷茏端着肩膀,似笑非笑,道:“不像奴婢的样子,难道本公子说对了,她成了豺妖的压寨夫人?”
周琬急的直哭,道:“你这个死妖,快点起来救老娘。再不起来老娘刨了你祖宗十八代的坟圈子。”
殷茏的揣测有些道理,萧崇在外历练之时,见过这种事情。
有的女子被恶妖掳走,为了保命,要么为奴为婢,要么成为恶妖的枕边人,有的女子连混血的半妖都生下来了。
那些女子无颜回家面对至亲,有一时想不开了此残生的,有帮着恶妖逃跑的,有带着孩子躲起来的,有痛骂驱魔师多管闲事的。
周琬被善待,乐不可支,歌声嘹亮,不可能为奴为婢,那么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她已做了豺妖的枕边人。
周琪显然也意识到这个可能性,面色惨白,喘着粗气道:“琬儿……”
话未说完,热泪滚滚落下。
萧崇的同情心占了上风,对周琬诸多担忧。
他知她的祖父祖母看重家族声誉,不允许任何人玷污。若周琬真的做出这种选择,后果不堪设想。
为今之计,只能说服殷茏一起保守秘密,编造个合情合理的故事蒙混过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