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崇心里明白,殷茏定是要亲眼看看秀儿在饭馆中的处境,拍拍她的肩膀,道:“那日你被折腾得不轻,再好好休息几日,完全恢复了再去不迟。”
殷茏急脾气发作,恨不得插上翅膀飞过去,道:“我没事,先查查那条穷乡街,你们继续吃。”
拿出一张双花城的地图,仔细查找起来。
钟婆婆已经吃饱,挪到一边,萧崇不好意思继续吃,亲自收拾好炕桌碗筷,一边擦手一边问:“找到那条街了吗?”
殷茏揉揉眼睛,道:“奇了怪了,我看的挺仔细啊,‘穷乡街’在哪儿呢?”
萧崇过去帮她找,将地图仔仔细细看了两遍,始终没找到那条街道。
钟婆婆突然一拍大腿,道:“想起来了,是‘德丽街’。”
萧崇:“……”
殷茏:“……”
总不能去责怪一个老人家记性不好,也不好意思折腾一个老人家给带路,二人苦笑着对视一眼,继续低头查找。
萧崇一眼看到“德丽街”三个字,伸手指了指。
殷茏说走就走,二人脚程快,很快到了目的地,萧崇环视一周,登时傻了眼。
双花城在北方是有名的富庶之地,街道宽敞,干干净净,道路两旁楼阁相连,掩映在绿柳花树中。普通居民的住所以砖瓦房居多,偶尔可见一座茅草房矗立在偏僻安静的角落里。
但这条街上,又脏又乱,污水横流,污水中泡着烂果皮、发臭的死猫死狗。处处可见几乎要倒塌的茅草房,房顶枯草随风摇摆,一扇扇木门腐朽不堪。几座和钟婆婆家一样老旧的小砖瓦房,给人一种鹤立鸡群的感觉。
萧崇以为自己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掐掐脸,问道:“这么富裕的地方怎么有这么脏的街道?”
“有什么好奇怪的,”殷茏颇觉好笑,道:“帝都里还有贫民窟呢,你这种富家公子只往热闹繁华的地方钻,不知人间疾苦啊。何不食肉糜?我终于明白为何有人问这样白痴的问题。”
萧崇嘟着嘴瞪她一眼,看到一位面目和善的老人家在不远处悠闲地踱步,立即迎上去,行了一个晚辈礼,道:“请问大叔,这里有没有一家叫什么风的饭馆?老板叫高大长,晚辈找他有急事。”
老人背着手,笑容满面,道:“晓风饭馆,过了前边的十字路口就是了。”
萧崇郑重道谢,与殷茏按照他指点的方向走去。
十字路口一带,算是德丽街的富人区,砖瓦房多了一些,附近有药铺、烟斗铺、沙锅铺、粮油铺。污水烂果皮较少,人流比较密集。但奇怪的是,这里腥味极重。大街上的人似乎习以为常,毫无不适之感。
殷茏自小见惯了脏乱差的地方,勉强能忍受,萧崇却是一阵阵头晕眼花,差点吐出来。
殷茏道:“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去找秀儿姐。”
萧崇摇摇头,取出两条手帕,塞给殷茏一条,用另一条遮住自己的口鼻。
殷茏拿着手帕迎风抖了抖,一扭头,看到“晓风饭馆”的幌子,快步跑过去。到了门前,她也有点傻眼。
只见两个大木桶立在门前不远处,几个乞丐在桶内掏出鱼鳞鱼肠鱼骨一干乱七八糟血糊糊的东西,塞在脏兮兮的大袋子里,浓重的腥臭气四处飘散,可饭馆里坐在窗边的一群顾客大口喝酒大口吃菜,完全不受影响。
乞丐走远后,一个小伙计出来取木桶,萧崇立即上前,道:“请问小兄弟,这里可有一位叫高秀儿的姐姐?”
小伙计道:“高秀儿?她不是这里的人,再往前走,有一家和风饭馆,她是老板的女儿。”
萧崇颇有哭笑不得之感,既不是春风,也不是秋风,原来是和风饭馆。
小伙计道:“公子啊,在这条美食街上,我们晓风饭馆的麻辣鱼最有名,和风饭馆没什么招牌菜,还是来我家尝尝鲜吧。”
萧崇道:“不好意思,麻烦你了,我们要去找人。”
萧崇和殷茏转身离去,迎面遇到适才指路的老人家,出于礼貌,萧崇笑着打声招呼:“大叔好。”
那老人拦住他的去路,道:“不吃饭就走?”
萧崇道:“我们有急事。”
老人的脸变得阴沉沉的,不客气地一甩袖子,呸了一声,边往里走边发牢骚:“晓风和风都是风,死心眼的东西。”
一指取木桶的小伙计,喝道:“偷什么懒,还不快跟我进去干活。”
殷茏轻轻皱了一下眉,萧崇待那二人进了屋,笑道:“他怎么回事?怎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忽听饭馆内小伙计笑呵呵道:“老爷子转悠的可好啊?”
老人怒道:“我故意把两个顾客指到咱们家,你怎么没留住?没用的烂货,你个乡巴佬白痴,我儿子雇你白瞎了钱,再有下次就给我滚蛋。”
小伙计面红耳赤,却不敢顶撞。
萧崇与殷茏都无语了。
相由心生这句经验之谈,并不是次次都准。老人家慈眉善目的,谁能想到他为了给儿子招揽顾客故意指错地方。
更可恶的是,他将一肚子火气撒在无辜的小伙计身上,随意呵斥怒骂。
谁知那老人一口恶气没出的彻底,啐了一口,再次大骂:“高大长一个不要脸的东西,养出一个不要脸的闺女,和风饭馆有什么好,不就是有高秀儿那个贱货整天搔首弄姿招蜂引蝶吗,他不要脸,我还要脸呢,我可不让我闺女抛头露面勾搭男人。”
小伙计颇有怜悯之色,小声道:“老爷子,人家秀儿是个本分姑娘。”
老人一脚踹过去,骂道:“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混蛋,赶紧去杀鱼。老天真是不长眼,我儿子养着那么多乞丐没落一点好,还养着你个臭鱼烂虾的死玩意儿。”
饭馆内的顾客个个看足了好戏,见小伙计被老人一脚踹在肚子上,爆发出惊雷般的哄笑声,“呦呦呦,断子绝孙啦,哈哈哈。”
萧崇愕然:“天底下竟有这样的人。”
殷茏哼了一声,捡起一枚石子,透过窗口打中老人的肩膀。
老人回身怒骂:“谁打了爷爷,赶紧的站出来。我儿子是有钱的大老板,作死的敢惹我,让你到城卫长府上挨鞭子。”
萧崇拽着殷茏就跑,无人回应,老人更怒,道:“我女婿就在城卫长府邸任职的,别让我揪出来,给你戴上脚镣扔水牢里泡肿了,再把你送到菜市口去砍头。”
这世上有仗着父母之威的纨绔子,也有仗着儿女之威的无良老人,都是狐假虎威仗势欺人之徒。殷茏全当听了一阵狗叫,跟着萧崇越跑越远。
停下来歇了口气,看到“和风饭馆”的幌子就在眼前随风飘动,萧崇喜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饭馆内走出一个白白净净的小伙计,年纪不大,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点头哈腰道:“客官要光顾小店吧,真是好眼力,这条街上我们家的招牌菜最多,快请进。”
为了以防万一,萧崇又跟他打听道:“请问小兄弟,这里有一位叫高秀儿的姐姐吗?”
小伙计道:“你们找人不吃饭啊?”
殷茏道:“她是这里的人吗?”
小伙计马上变了脸,露出鄙夷之色,道:“有啊,那个死胖子在后厨干活呢。”
高秀儿即使不受宠,也是老板的亲生女儿,萧崇很难相信她在自家饭馆里一点不受重视,一个小伙计也敢满含讥讽地称呼她为“死胖子”。又问:“你们老板是高大长?”
小伙计道:“是啊,他是我姨夫,出去办事了,你们到底吃不吃饭?”
殷茏鄙视此人可恶的嘴脸,喝道:“吃你个鬼,不想死就给我滚。”
小伙计本想骂回去的,一看殷茏杀气腾腾,吓得一溜烟跑掉了。
这时,饭馆的里屋传来“滋啦啦”一阵响,正是菜入油锅的声音,殷茏急着看望秀儿,大步往里走去。
“你别着急。”萧崇把她拽到角落里落座,小声道:“偷偷观察一下,才能确定高大长是不是真心悔悟,他现在出去了,咱们就等着他回来。今天不回来,明日咱们继续等。”
殷茏明白,有她和萧崇在秀儿身边,高大长定会装模作样。只是她性子太急,适才没有考虑清楚。
萧崇倒了两杯水,道:“经过我那日的观察,能确定高大长是一家之主,高夫人仗着他的势,再吹吹耳边风。只要高大长肯下定决心悔过,从此善待秀儿,高夫人应该不敢把她怎么样的。”
殷茏道:“秀儿姐性子太好,臭婆娘的外甥也敢瞧不起她,不想被人欺负,就得挥起拳头。”
萧崇笑道:“有几人会像你一样,五岁就敢和无赖打架。”
殷茏道:“回到玉芷宫之后我天天被人欺负,不想在逆境中毁灭,就得在逆境中爆发,终于有一天,我亲自报了仇,打的一群混蛋不敢再惹我。萧崇,我是打出来的一条活路,你这辈子顺风顺水,不会理解的。”
萧崇肃然道:“我理解,看到秀儿逆来顺受,我好多次希望她以自己的灵力为武器进行反击,咱们能救她一次,不可能次次都救她。想要好好活下去,自己强大才是最好的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