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从锅里端出早饭，饭罩子里有蒸的地瓜鸡蛋，她盛了四碗大米粥，锅里就剩下一点米汤，随着余温也慢慢蒸发了，小迈把大米粥端到桌子上，又去拿了筷子，奶奶把昨晚剩的菜端上来，一家四口就开始吃饭了。

小迈喂弟弟吃饭，他倒也听话，让张嘴就张嘴，不像别的小孩，喜欢吃耍饭。

吃完饭，帮奶奶收拾了碗筷，爷爷骑着大金鹿自行车去了西屋，他要去撅地，撅地是土话，意思就是松土。

奶奶也要去西屋，去除草浇水，本来她想让小迈看着弟弟，小迈却也想去西屋干活，于是就把弟弟交给了太奶奶，小迈跟着奶奶去园里了。

小迈特别喜欢待在家里的感觉，虽然奶奶斗大的字不是一筐，虽然爷爷耳朵聋，虽然电视上天天演铁齿铜牙纪晓岚，但是这些结合在一起，对小迈来说，都特别有趣。

记忆里，小迈和奶奶讨论过香港暴乱的事儿，当时小迈给奶奶看了几个视频，奶奶说了一句:“人多了，人就得吃人。”

这让小迈认识的，每个人对这个世界的认知，都出奇的一致。

小迈坐在奶奶的三轮车车厢里，拿着水管，托着腮，路过昊昊家门口的时候小迈微微一笑，盯着他家的黑色大门一会儿，直到车走到下个路口，才收回视线。

“你爸爸什么时候回来接你？”奶奶问道。

“今晚上，我明天去上辅导班。”小迈回答。

“唉，我还寻思今晚上你在家住，我这几天腰疼的直不起来，才收完麦子，过两天又得割苞米。”奶奶说道。

“什么时候割苞米（玉米）？”小迈问道。

“过两个星期就割。”奶奶回答。

“那我星期六星期天就回来帮你扒苞米。”小迈说道。

“你不上辅导班了？”奶奶问。

“请假吧，要不你和我老嫲什么时候能扒完了？”小迈说。

每年到了这个时候，玉米就该收了，爷爷奶奶中年的时候是最能干的时期，家里在村南边有一片地，种着十几黎土豆，村西有两块地，一块种麦子，一块种玉米，西屋周围有一片地，种着各种各样的果树和蔬菜，小迈曾经在本子上数过奶奶家到底种了多少东西，最后罗列出五十多种。

爷爷奶奶也不是个享福的命，小迈本以为这次自己这么争气，一年到头也能赚不少钱，爷爷奶奶的房子也装修了，浴室里还安置着一个大浴缸，本以为爷爷奶奶就不用那么累了，结果人家还是白天种地晚上开澡堂，洗澡也在澡堂洗，家里小迈特意修的浴缸都积了灰。

好在这时，爷爷奶奶的劳动不再是为了生存而劳动，这次他们可以选择安逸，只是他们不习惯什么都不做，也不知道怎么样游戏人间。

不论是从生理上还是心理上，对他们来说，劳动真的就是生存必需品，一天不干活，心里就烦的不行。

到了西屋，爷爷在刨地，不知道又要种什么，只见他在两只手上“呸、呸”吐了两下，对起来一搓，然后拿起大脚（一种刨地的工具），把它举过头顶，再利用重力让它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最后重重埋入土里。

小迈还挥不动大脚，太沉了，她只能帮奶奶摘扁豆，过一会儿还要在葱地里拔草。

“你望望这些草，怎么这么厚？”奶奶笑着说，她站起身子，捶了捶腰，无奈地笑着，抱怨道，“这得什么时候才能弄完？”

“慢慢弄呗，你还能怎么滴？”小迈笑着说。

“呐，你把草扔到这个桶里，我去看看水。”奶奶边走边嘀咕，“把这些草拿回去喂兔子。”

奶奶进去里面看浇地的水有没有满，小迈一屁股坐到地上，捏了捏蹲的生疼的脚后跟，机械地拔着一丛又一丛的杂草，直到听到奶奶一声尖叫。

“小迈！！”刺耳的声音在西屋里面响起，小迈连忙应了一句，“哎！”

“你快点过来，这有个兔子！”奶奶的声音中带着兴奋。

“昂，好！”小迈答应了一声，连忙站起身来，边拍打着屁股上的泥土边往西屋里面跑。

一进去，看到奶奶在后园荒废的猪圈里边站着，她堵着门口，对小迈说:“你看见没，墙角那儿，你看那个大兔子，真喜人，我在这堵着不敢走，你进去把它抓起来，拿回家养着。”

小迈一眼就看到了那只灰色的大野兔，她走进去，慢慢接近那只兔子，兔子似乎感应到她的接近，往里面挪了挪，它用侧面对着小迈，眼睛一动不动，也看不出是不是在害怕。

“你快抓，别让它跑了！”奶奶用脚扒拉过来一个凳子，她把凳子倒过来放在门口堵着，有拿了个筐放在凳子上面堵住缝隙，她自己则站在凳子旁边，守住门口。

“别让它蹬着。”奶奶提醒道。

小迈咽了口唾沫，往前一扑，想抓住兔子的耳朵，兔子却快速往小迈身后跑去，跑了两步看见门口堵着的奶奶，它又停住了脚步。

小迈转身想再次抓它耳朵，却又被兔子一个走位甩开了手，小迈只觉得手里的兔子耳朵又毛又顺，有种特别可爱的触感。

“行了行了，你个笨蛋，你过来堵着门，我抓！”奶奶实在看不下去了，对小迈招了招手，和小迈互换了位置，叮嘱小迈一定要看好了门。

“你抓吧，我堵住了。”小迈点点头，让奶奶进去抓兔子。

奶奶没有半点犹豫，直接伸手就按住了兔子头，却还是被兔子扁着身子挣脱了，兔子也不知道是不是认为小迈比较好欺负，刚才奶奶守门的时候它看了一眼就不敢往前跑了，现在却一溜烟窜到了小迈腿根，在小迈的双脚之间来回试探着出口，小迈心想:“我抓不住你还能堵不住你？”

于是她把手挡在空隙里，兔子钻不出去，很快就被奶奶揪住耳朵提了起来，在半空中徒劳无功地蹬着腿儿。

奶奶提着兔子耳朵去找爷爷，爷爷把手里的大脚一放，看着兔子笑问:“抓了个兔子？”

“可不是呢，刚才我去里面浇水，看着这个兔子呲溜跑进猪圈，我赶紧堵着门口不让它跑，小迈过去跟我一块抓起来的。”奶奶拍了拍兔子的屁股，似乎在感叹它肥美的体型。

“你要搁家里养着？”爷爷问。

“昂，那不养着还能怎么着？”奶奶提着兔子走到三轮车那儿，兔子也不蹬腿了，像个死尸一样拉的长长的，眼睛都吊了上去。

小迈跟过去，想摸摸兔子柔软的毛。

“这得五斤了，拿去卖能卖三十块钱呢，拿回家养着，是个母兔子，看能不能生小兔子。”奶奶把兔子放在一个塑料筐里，有拿起另一个塑料筐扣在上边，把铁锨放在塑料筐上面压着，以防兔子跑出来。

小迈想摸兔子的愿望就这么落空了，奶奶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叮嘱了一句:“你别动这个筐，这是个野兔子，别再让它跑了。”

“那我拔草去。”小迈只好跑回去继续干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