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深，本就漆黑的谷口，看上去更加深邃幽暗。

温荼荼取出乾坤袋里的一根绳子，狠狠地绑在她和方子弥的手腕上：“师父，你如果非要一起去，那绝对不能离开我一丈以外。”

方子弥叹息一声：“这句话应该是我的才对。”

此刻的两个人似乎互相都把对方当做了累赘，前往谷口的路上居然难得地争执了起来。

温荼荼认为方子弥此刻没有办法调动灵力，就算进谷了，也没有什么大的作用，很可能会把他自己也搭进去。

而方子弥认为，温荼荼不适合对付那个邪修，可具体的原因，任凭温荼荼怎么问，他都不肯。

“不管师父你带不带我一起进去，我都会去的，我才是这次任务的负责之人。”温荼荼犟脾气上来，谁都拉不回来。

方子弥声音严厉了一些：“我是你师父。”

“尊师重道从来都不是盲从，知道自己的长辈言论出现了过失，还是一味地听从，那是愚孝！这也是师父你教我的。”温荼荼分毫不让。

沉默，在夜色中漫开，最后是方子弥妥协的轻笑。“算了，反正也到这个时候了。”

那些事实，也许早晚有一她全部会知道，区别只是他在不在身边罢了……

“走吧。”方子弥恢复了以往的状态，扯动手腕上连着温荼荼的绳子，两人并肩没入幽深的不回谷。

晚上的不回谷，伸手不见五指，丝丝寒风撩起两人垂落肩头的长发。

周围是草木的轻微的响动声，在这声音的衬托下，倒显得这山谷格外地安静了。

因为怕打草惊蛇，温荼荼没有用术法照亮前路，而是靠着神海的探知能力观察着四周，这山谷跟云隐宗中各具特色的山谷比起来，其实也没有那么特殊。

谷间的确有精怪野兽出没的痕迹，但都是最弱的那种，估计一个身强力壮的普通男人就能摆平。

周围的山岩，温荼荼也探知过，并没有什么玄机隐藏其郑

唯一比较麻烦的，就是谷中岔道实在太多，岔道中还有岔道，实在是让人有些摸不着头脑，就比如现在，温荼荼和方子弥已经第三次回到了他们之前经过的路口。

“鬼打墙？”温荼荼皱眉，一只手无意识地绕着坠在她和方子弥之间的绳子。

方子弥耸肩：“民间志怪看多了？”

温荼荼感到憋屈，的确，所谓的鬼打墙都是出现在民间的中，仙家正统的典籍中并无记载，而且温荼荼出去执行过多次任务，还真的一次鬼打墙都没遇到过。

温荼荼这种哑然的表情，证实了方子弥的猜想，他又接着问：“玖光给的？”

被戳到脊梁骨的温荼荼一瞬间，脸上的表情更加窘迫，半晌才低低地“嗯”了一声，像极了做错事被抓包的孩子。

这些年，玖光这个神出鬼没的山神也来找过温荼荼好几次，每次都给她塞上好几本话本子，美名其曰，和闺中密友分享自己在红尘间的所见所得。

鬼打墙这个词，就出现在玖光给她的一本叫做俏皮道长爱上我的话本子中出现。被领悟力极强的温荼荼一下子给记住了。

方子弥无奈地摇头，他牵动缚在手腕的绳子，让温荼荼靠近他一些，不料，这绳子被温荼荼无意识中绕得极短，他刚一动，毫无防备的温荼荼就被他手上的力道牵动，直接撞在了他身上。

黑暗中，撞到方子弥身上的温荼荼微微一惊，她抬头想问方子弥发生了什么。

可她头刚刚扬起，就感觉自己的唇好像触到了什么东西，光滑的皮肤，带着微微的凉意。

羽毛般的触感在方子弥的下巴处划过，少女娇嫩的嘴唇好像带着禁锢的术法，让人无法动弹。

夜色深处，方子弥的眸子颜色渐渐转深，他的头一点点低下，似乎并不满足于只落在那里的吻，他还想要她更多。

“师父……”温荼荼捂住嘴退开一步，神色很慌张。“我……那个……”

她的心里层层叠叠的情绪炸开，忽然喜悦，忽然自责，忽然悲伤，忽然窃喜，她讶异自己如今居然还有这么多情绪存在，但在这些情绪爆发的同时，她身体中的太上忘情道，也疯了似地运转起来。

神海中又一次传来久违的撕裂感，让温荼荼的冷汗渐渐渗出。

她果然还是大意了，这么多年没有出现过如此浓烈且复杂的情绪，所以几乎快要忘记被太上忘情道折磨的那些日子。

“荼荼？”黑暗中，方子弥也回过了神，他暗骂自己的同时，也察觉到了温荼荼的异样。“你怎么了？”

她……怎么了？温荼荼嘴角扬起一抹讽刺的笑来，她怎么了？师父不是应该最清楚吗？可她能做些什么呢？什么都不能做。

曾几何时，她也想像刑放师兄一样，舍弃太上忘情道，改修其他的道门。但随即，她又想到了师父和他那个未婚妻，她又放下了这种念头。

长痛不如短痛，这是玖光的书中之人都懂的道理，她当然也懂，也知道怎么取舍。

“没事…，师父，你可有找到路的方法？”温荼荼咬牙，试图将神海中强烈的撕痛感搁置一边。

面前的少女如茨痛苦，方子弥如果再察觉不到，他就不是方子弥了。

可他什么都做不了。

他撇开头，闭上眼睛，把内心涌出的心疼与愧疚用尽全力压抑。

黑暗中的两个人，明明靠得很近，但又离得很远。明明一伸手就能拥抱彼此，可偏偏只能各自消磨痛苦。

他们，除了忍受，什么都不能做。

两个人如有默契一般，在不回谷的路口站了许久。

“沙沙沙”在如此安静的环境下，某条岔道上传来了不同寻常的声音，好像是脚步声，听那声音似乎不止一个人。

温荼荼眸子中本能一般的闪过警觉之色，她拉过方子弥，两人快速地躲藏在一处灌木后。

年轻男子胆怯的声音从岔道处传来：“蒙兄，我们……还是早些调头回去吧？”

“李兄，你莫不是怕了？”另外一个男声，带着满不在乎的戏谑。

“李哥哥，上次住我家客栈的道长了，这不回谷就是道路饶了些，其实没什么危险的。”一个轻快的少女声音响起，听起来一点害怕的感觉都没樱

“可是……”那个李兄似乎还要再什么，却被少女立刻打断了。

“李哥哥，没事的，我们就是进来采几株紫燕草，听云隐宗最近在四处高价收这种草药呢！”

“是啊，要是能借着这次机会，被云隐宗看上了，哪怕是被收为外门弟子也好啊。”被喊作蒙兄的人，声音里也带上了几分憧憬。

“那我们白日来不行吗？”李兄似乎也被这两人服，反对的声音弱了很多。

少女却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白，我娘不放我出门嘛，我这不是晚上才能偷溜出来嘛……”

躲在灌木后的温荼荼，神海中的疼痛感也平息了一些，她摸了摸鼻子，声道：“现在的孩子，胆大真大……”

方子弥偏头看她：“你也才十八岁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