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驾一行,耗费巨大,光是沿途的粮草供给,便是一个不小的数目,且目前直隶、河南、湖广等地,灾情严重,粮食产量下降,户部也是提前从各省调运粮草,这才将此次南巡的供给补足。
却说御驾行至真定府赵州境内,此处已然在道路两旁建立起一座临时行宫,供皇帝南巡队伍休息。
此刻天色渐黑,朱厚熜进了行宫内休息,万人的队伍便散落开来,休整歇息。
刚刚,严嵩与陈寅在马车内相谈甚欢,几杯热茶喝下去,陈寅便感觉困意上涌,靠在车厢竟然酣然入睡。
这严嵩乘坐的马车已然落在队伍后面,待皇帝朱厚熜进了行宫内休息,严嵩的马车还在路上慢慢走着,旁边除了有三四个严嵩带的亲随,便是陈寅带来的锦衣卫下属。
严嵩看着已然沉睡的陈寅,露出一缕笑意,而后,自己便撩开车帘,对着一旁跟随的侍从和陈寅带来的锦衣卫说道:“陈大人这今日奔波劳累,睡过去了,正好老夫也有些乏了,便在此处稍作停留,待陈大人睡醒了,再行赶路。”
众人眼瞅着大队人马从身旁经过,严嵩的亲随自是遵从,陈寅带来的锦衣卫缇骑,其中有一人迟疑道:“严大人,怕的不妥吧。”
严嵩笑道:“有何不妥,陛下有万余将士护卫,老夫和陈大人休息片刻,误不了差事。”
那锦衣卫缇骑见严嵩如此表示,便只好勒住马缰,翻身下马,护卫在严嵩的车辆左右。
严嵩便也靠在车厢中,闭上双眼,假意入睡,心中却是在掐算着时间。
今夜,御驾停留在赵州行宫休息,后宫挑选的一些刚刚册封为妃的女子陪伴左右,朱厚熜此次除了带着方皇后之外,所带的妃嫔都是些刚刚入宫没多久妃子。
此刻,一位年轻貌美的妃子侍候在朱厚熜左右,而方皇后却在另外一处宅院内休息。
行宫外,一万多将士护卫,文武百官便也各自找了地方安歇,这一路向南,车马劳累,人困马乏,好不容易在这行宫停留一个晚上,也是难得。
一处宅院内,陆炳看着郑壁,问道:“都安排好了么?”
郑壁回道:“大人放心,都安排妥了。”
陆炳笑了,便跨步往朱厚熜的寝殿方向走去,郑壁连忙跟随,等二人来到守卫森严的大殿外。
恰在此时,似是从行殿外围突然传来一阵哀嚎,而后哭声大起,有喊冤之声,响彻黑夜。
刚刚躺下正准备安然入睡的朱厚熜,陡然被这阵哀嚎惊醒,吓得坐了起来。
一旁侍奉的妃子也被吓醒,惊呼道:“皇上。”
朱厚熜见这哀嚎之声不止,似是在喊冤,便怒喝道:“黄锦,黄锦。”
黄锦刚刚退了出去,有守在殿门处的内侍连忙将偏殿内的黄锦叫了起来,黄锦其实也听到这哀嚎声,连鞋子都没穿,便跑到朱厚熜的寝宫,说道:“皇爷,奴婢在。”
朱厚熜听着喊冤哀嚎的声音还未停止,便说道:“去将陈寅给朕叫来。”
黄锦退了出去,只是片刻后又回来了,犹豫着说道:“皇爷,陈大人不在左右,奴婢问了许多人,都说没有见过陈大人,不过”
“不过什么?”朱厚熜大怒。
“陆炳大人一直候在殿外,守护陛下安全。”黄锦说道。
朱厚熜眼中怒意消散一些,说道:“将陆炳叫进来。”
不大一会儿,陆炳跟在黄锦身后,进了寝殿,跪伏在地,说道:“臣陆炳,叩见陛下。”
朱厚熜说道:“带些人去看看,外面发生何事,一直在喊冤。”
陆炳说道:“臣遵旨。”起身退了出来,只是出了大殿外之后,嘴角勾勒出一丝笑意。
待出了大殿,陆炳带着郑壁快步往声音发出的地方而去。
这突如其来的喊冤哀嚎之声,其实早已惊扰到外围的锦衣卫校尉,只是此刻天色已晚,看不清楚外面的情形,又未得上官之令,是以不敢轻举妄动。
当陆炳带着郑壁,连同另外两个锦衣卫校尉出了营地,郑壁带路,举着火把,朝着声音传来的地方走去。
那哀嚎之声兀自响着,只是渐渐消沉下去,尤其是看见郑壁举着火把往近处走来,哀嚎之声,彻底消失,而后便归于平静。
陆炳大声道:“郑壁,快追。”
四人便加快速度,朝着黑暗深处追了过去。
只是,又行了数百米,到了一处空地,旷野寂静,没有丝毫人影,只是地上遗留着一些树枝,似是用来遮挡躲避之用。
郑壁假意举着火把四处查探,然后说道:“大人,人已经跑了。”
另外两个锦衣卫校尉,也在四下里查探了一下,毫无所获。
陆炳只好道:“算了,回去吧。”
四人又回到行殿,黄锦守候在殿外,见陆炳回来,便低声问道:“可是抓到了?”
陆炳摇摇头,回道:“已经跑了,天色已晚,不知道是什么人。”
黄锦说道:“守着吧,皇爷已经睡下了。”
陆炳便亲自守在殿,护卫朱厚熜安全。
行殿外围,一辆马车缓缓驶来,待出示了相关令符之后,守卫在外界的锦衣卫便放行通过。
马车停下,严嵩睁开双眼,假意刚刚睡醒过来,便叫道:“陈大人,陈大人,醒醒,到了赵州行宫了。”
陈寅这才迷迷糊糊睁开双眼,看着眼前的严嵩,问道:“严大人,刚刚?”
严嵩笑道:“连日车马劳顿,老夫情不自禁睡了过去,倒是让陈大人见笑了。”
陈寅睡了一觉,精神头好了许多,听严嵩如此说,便也觉得身体确实缓解了一下劳累,笑道:“严大人,这马车之内,确实要比骑马舒适。”
“倒是让陈大人见笑了,老夫年事已高,如今已经上不得马了,只好坐着马车跟随陛下南巡。”严嵩笑道。
外边,严嵩的亲随说道:“大人,已经到了赵州行宫。”
严嵩笑道:“陈大人,您看?”
陈寅便笑道:“多谢严大人了。”撩开车帘,看着外界天色已晚,便下了马车,又伸了一个懒腰,那几个锦衣卫校尉见陈寅下车,护在一旁。
严嵩也下了马车,和陈寅又客气几句,便被亲随带去一间房屋内休息。
陈寅问道:“这一路,可发生什么事情?”
一个锦衣卫回道:“回大人,一切安好。”
陈寅笑道:“你们也辛苦了,下去休息吧。”
“大人,大人,刚刚陛下急召大人。”一个锦衣卫校尉,匆匆而来。
陈寅听后,心中一沉,问都没问,便快步赶往朱厚熜的行宫所在。
只是到了近前,便发现陆炳一身戎装,挎着腰刀候在殿外,嘴角含笑。
陈寅脸色阴沉,已然明白过来,不管刚刚发生了什么事,只怕他已然犯下大错,千防万防,竟然没想到他会被陆炳和严嵩联起手来坑害。
陆炳见顶头上司回来了,便恭敬道:“大人。”
陈寅心中怒气冲冲,但仍然强忍着,只是冷哼道:“可是发生何事?”
陆炳说道:“回大人,陛下一切安好,大人放心。”
陈寅阴沉着脸,看着陆炳那张年轻的面孔,又看看朱厚熜的行宫,转身离去。
陆炳轻笑一声,高声道:“大人慢走。”
郑壁在一旁,走了过来,低声道:“大人,弟兄们都回来了,一切痕迹,都抹掉了。”
陆炳说道:“让弟兄们好好休息,另外派些人,仔细看好他们。”
郑壁回道:“卑职晓得。”
陆炳拍了拍郑壁的肩膀,而后又立在行宫外面,今夜,虽然吹着寒风,但是陆炳心中高兴,只怕要不了多久,他的顶头上司陈寅,便是过去式了。
夜色朦胧,行宫外面,有四个人影拉着马匹,站在一处矮山上,瞭望着赵州行宫。
醉道人说道:“木询,可是看清楚了?”
站在一旁的木询说道:“大人,卑职看清楚了。”
醉道人说道:“好,留你在此,待皇帝动身之后,再动手。”
陆良大吃一惊,出声问道:“师傅,你们要刺杀皇上?”
醉道人笑道:“休要胡说,这一万大军护卫,谁能刺杀皇上。”
陆良问道:“那师傅想干什么?”
醉道人说道:“看着就是了,休要多问。”
陆良心中犹豫不决,这醉道人究竟还有多少秘密,原本以为他只是元福宫中一个邋遢道人,只是那夜在他的帮助下,从长春院中救出新安堂余伯,陆良便已觉得他不似那么简单。
在皇帝南巡队伍里,再次遇见醉道人已然令陆良吃惊不已,而脱离队伍之后,跟着醉道人三人,提前赶到真定府赵州行宫,在外围反复查探。
初时,陆良以为醉道人三人是在排查危险,为皇帝朱厚熜的安全负责。
只是探查完后,又躲在这处矮山之上,不知道要做些什么。
醉道人翻身上马,另外一个叫木槿的大汉也翻身上马,陆良见状,也跟着翻身上马。
醉道人便调转马头,向着南方奔去,木槿和陆良骑着马跟在身后。
矮山上,只留下木询一人,躲在背风之处,等待时机。
醉道人三人,又趁着夜色,往南方奔去,往着下一处临洺镇行宫所在而去。
翌日,天光大亮,朱厚熜在沉睡中清醒过来,在内侍的服侍下,再一次启程。
跨步出殿,朱厚熜便见到了一身戎装的陆炳,挎着腰刀守在殿外。
“参见陛下。”陆炳行礼道。
“文孚,可是守了一夜?”朱厚熜问道。
“此乃臣的职责所在。”陆炳回道。
朱厚熜笑容满面,看见一旁缓缓而来的陈寅,便怒斥道:“朕此次南巡,八千锦衣卫随行,可是昨夜,竟然找不见锦衣卫的掌卫事,陈寅,你可知罪?”
陈寅慌忙跪在地上,大声道:“陛下恕罪,陈寅知罪。”
朱厚熜仍是怒气未消,便对着周围的群臣说道:“尔等随驾南巡,一应杂事自有人处理,尔等职在护从,陆炳,分前后队,但有冲突朕驾者,一律缉拿严查。”
陆炳说道:“臣遵旨。”
朱厚熜拂袖而去,登上车架,大军开拔,继续向南。
只是,朱厚熜的御驾刚刚离开没有多久,赵州行宫处,却忽然燃起大火,火光冲天,这处刚刚修建好的行宫便被烈焰湮没,一应殿宇,俱是被焚烧一空,州府官民,已然救之不急,无奈之下,有地方官员飞速递上奏本,向皇帝朱厚熜请罪。
收到奏疏之后,朱厚熜不已为意,赦命再起行宫,便将其抛在脑后,只当是个意外。
只是,让人没想到的是,在临洺镇行宫休息之后,朱厚熜的御驾刚刚起行,这临洺镇的行宫又是火起,将新建好的行宫焚烧为一片白地。
当朱厚熜再次接到奏疏之后,便大发雷霆,勒令州府官员严查此事,诏巡按御史逮有罪官员入狱,罚知州范昕俸禄半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