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谈完毕,诊所恢复寂静,摇曳的火光中,每个人都在闭目养神恢复精力。
直到破晓的光芒再度刷白一切,待那致盲的白光消散以后,幸存者才能睁开眼睛。
淅沥沥的雨丝依旧在窗外划落,泛黄的老旧光影将诊所笼罩,无声的讲述着隐晦的往事。
若不离开诊所,这场雨好像就会一直下,哀怨缠绵、沉闷不语,永远的无穷无尽。
只是一夜过去,门口的花瓣和花粉已经完全消失,没有留下一丁点痕迹。
包括那把断裂的献祭屠刀,此时此刻也不知去向。
一种莫名的不协调感让方良坐立难安,他越想越觉得一切似乎太过顺利,死线效应没有反噬他就够奇怪了,黑潮没有袭击也很奇怪,但是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能够把段间民杀穿的诅咒,真的有这么听话好用吗?
医生不愿意参加莫名其妙的冒险,倒是意料之中的事。
遇上这等情况,方良只需要提前布置好死线效应的结界,让别人进不来,医生也出不去,就可以很大程度上避免意外的发生。
毕竟方良昨天对抗诅咒袭击的时候,其他人多多少少也有见到一些诡异的场面,如果方良的神秘能力都无法保护医生,医生就真的无处可躲,逃到哪里都是死路一条。
在三连房间门口画好限制圈,方良又在屋外布设红线,完成这一切后他对医生交待道:“今天你就呆在房间里继续研究,或者休息偷懒也行,我有某种办法可以阻挡邪恶的袭击……”
“我知道,我不问,我会乖乖呆在这里等你们回来,只要你们最终能够带我离开就行。”
医生满口答应下来,一同度过几个难熬的夜晚,他已十分信任方良等人。
简单收拾一番,四人上路,往东南方寻找农场。
宝箱怪所引发的大火,昨晚已被诡异的扑灭,树木焚烧后暂时还没有新的枝桠生长填补,小镇附近的光线照明恢复许多。
可能是某种受诅咒的意志,觉得熄灭森林大火比夜袭杀人更重要,昨天晚上一堆人呆在一起,竟然也奇迹般的没有发生黑潮袭击事件,这恐怕也是诅咒对抗诅咒时产生的蝴蝶效应。
远眺,小镇东南方的树林果然遭到火势攻击,树墙早已不复存在,只剩一片焚烧林地。
方良很清楚,森林的树根并没有被彻底烧死,通道只是短暂开启。
走在路上,鲁明问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过来这边调查,仅仅是因为那个名字吗?”
方良拉起蒙面,遮挡住脚步间刮起的草木灰烬:“那只是一方面,我之所以决定赴约,是因为这有概率是诅咒之力的某种邀请,因为它放弃了进攻,转手试图引诱我们加入它的阵营。”
“乡间小学的照片,教堂信徒的邀请,小男孩的伸手示意,以及午夜请柬的诡异邀约……”
“在它决定这么做的时候,诅咒之力必定会露出破绽,毕竟诅咒就是一种未知的恐惧。一旦对诅咒形成已知概念,掌握了诅咒机制与行动模式,就算是普通人也有一定几率规避存活。”
李晓瑜问道:“你怀疑,森林原本并不是这样,是有人控制了诅咒源头,导致灾难爆发?”
方良予以肯定:“对,而且我们已经很接近答案了,我认为源头诅咒已经感觉到了真正的威胁,否则它不可能主动暴露,自己能够读取玩家认知或记忆的强大底牌。”
“不过,这恐怕也是源头诅咒最后的耐心了,要是连婚姻请柬如此露骨的邀请方式都被拒绝,那便意味着诱惑方案彻底失败,它会疯狂袭击我们,就像它当初就打算消灭我们一样。”
曹正飞:“你怀疑是医生控制了诅咒源头吗?”
方良否定道:“不,我觉得这次的情况有些复杂,操纵诅咒源头的人恐怕并非一人,因为它表现出了太多矛盾方式,让我能够大幅度缩小怀疑范围,只是我还需要最后一点点证据。”
方良凝视着不远处的农场,那儿一片葱郁,看起来丝毫没有受到火灾的影响。
“我觉得诅咒想要击垮我们的意志,然后让我们陷入沉睡之中,虽然我不清楚它有何用意,但它的这封请柬,可以说是过于自信。因为它把我们辨识成了人类,而不是玩家,它也在犯错。”
“只要我们通过这场订婚仪式,诅咒规律就会无所遁形,它再也无法掩饰它自相矛盾的谎言,一切真相都会付出水面,被困在森林中的所有苟活者,都要面对那可怕的事实。”
“那就是它们的真面目。”
靠近这东南方农场,一阵香风袭来,农场附近的树上花瓣飘落,像是在欢迎众人的到来。
拾起一瓣厚实的玫瑰,这花瓣相当水润新鲜,绝非大火之中的枯萎花卉。
“诅咒之力保护农场不受火焰伤害……这订婚仪式便是诅咒力量的具现化,当心。”
方良靠近农场房屋大门,荒芜的农田附近,满地都是花瓣。
老式的拖拉机、收割机就随随便便的停在大门附近。
一台老旧的收音机挂在门口,吱吱作响的嘈杂电流声中,勉强能够听见沙哑的男声。
仔细倾听,它一直重复在说:“欢……迎……新……郎。”
“是收音机而非录音机,这说明诅咒之力,在一定程度上可以干扰无线电的运作,至少从人类的认知来看就是如此,它能用特殊的频率和波段形成话语。”
“在医生独居的那些日子里,他晚上听到的恐怕也不是幻觉,而是类似的特殊波段……”
“小男孩的鹿角状树枝与肢体动作,也是为了更好的接受这种来自森林与诅咒的波段……”
方良靠近门口,发现门缝中有一寸丝巾被卡住,正想伸手去抽,它却忽然缩了进去。
屏住呼吸,倾听心跳,沙沙的电磁噪音背后,丝毫没有脚步声传来。
门,吱呀一声知道打开。
室内的空气颜色很奇怪,像是高压锅里喷出的蒸汽,又像是铅灰色的迷雾那样变幻莫测。
仔细倾听,天堂蘑菇的蠕动声渐渐在耳畔变得清晰。
当方良试图寻找这声音的来源时,又觉得它像是某种烹锅中咕噜作响的炖煮食物,隐隐约约还能闻到食物的香气,仿佛天堂蘑菇的动静只是一时的误听与错觉。
方良继续深入,队友紧随其后,一种激流般的寒冷来袭,让人不禁牙关打颤。
像是把腿伸进冰冷的溪流,仔细感受水蛇缠绕小腿的力度一样,每一步都走得较为缓慢。
农场农舍的房屋空间划分,基本上只有卧房、堂屋、厨房之类的简单基础划分。
令人不安的是,农舍内的上半层都被烟雾笼罩着,想要看清周围,得保持弯腰或蹲伏姿态。
在这些烟雾中,有许多衣着老旧的村民,无声的伫立在烟雾之中。
上层盘绕的烟雾,恰好遮住了它们的脑袋,只知道有人站在这里,却看不清他们的长相。
方良的行动依据,便是顺着那条花瓣之路,小心翼翼的蹲伏前进。
走出前堂进入中院,方良发现这里至少摆着十来桌宴请宾客的长条桌,每张桌上都摆着足量的饭菜,长凳上有许多人伏案而睡,不是头发遮住了脸,就是连帽子也没有摘。
走在这里,能够听见明显的酣睡呼吸声,即使方良拿棍子去捅人,也根本叫不醒他们。
后厢房舍的门前,一位身穿白色婚纱的女性拿着花束,上半身彻底淹没在烟雾之中,但她却似乎能够穿过烟雾看见来客,嬉笑着转身而去。
门扉关闭,方良紧随其后。
推门而入,后屋中一片漆黑,只有“咚咚”的声响传来。
方良拐了个弯,举着手枪和手电瞄准扫入,却发现室内摆着一张大宴长桌。
仔细观察,桌上菜肴的丰富程度确实令人垂涎,可是每个座位背后都站着一个人。
只有一位西装男性僵硬的坐在长桌尽头,他忽然睁眼,与方良四目相对。
方良瞬间觉得身上一寒,但他没有出声,谨慎的避开了座位之后的每个怪人。
“你……终于来了……”
“我们……等你好久了……”
“她……在房中等你……”
“来吧……享用晚宴……不再醒来……”
“咚!”西装男性背后的房间,再次传来了怪异的撞门声,他的嗓音越听越像一台收音机。
气氛开始变得诡异,方良的手腕开始疼痛,诅咒之力正在生效。
方良大着胆子,顺着对方的想法说道:“她,真的是我的梦中佳人?”
“成婚后,我们可以留在这里生活吗?我们可以拥有自己的房子和农庄吗?”
“婚姻圣地……见证祝福……”
方良定睛一看,那男人的怀里抱着一副相框,照片之中赫然是安月琉和某个人的合影。
方良靠近,试图将相框取走,却觉得这男人力大无穷,相框在他手中纹丝不动。
“享用晚宴……永恒之梦……”
“砰!”
方良瞬间就不再和这男人多耗,他才不想吃这来历不明的诡异晚宴。
一枪过去,男人的身影瞬间消失,方良拿起相框转身就跑。
然而一双带着丝巾手套的冰手,毫无预兆的出现在方良的腰际,用收音机般沙哑的声音说道:“为什么你要离开我……为什么你要忘记我……”
方良毛骨悚然,转身一看,这女人真的非常像安月琉,有面纱一隔就更加神似。
但他眼神遗憾,一切皆是幻觉,更何况这女人,只会重复噩梦中的那一段话,根本不是人。
心生拒绝,诅咒对抗。
冰手骤然缩紧,方良在这一瞬间看清了它的真面目:这哪是什么农场订婚仪式啊,分明是一片恐怖的幽暗森林,一条树根从地上钻出将自己的腰部捆住,它想让自己永远留在这里!
至于那咚咚的撞击声,分明是树倒吊着的尸体,被风吹得撞上了树干。
那些套着尸体都用麻布死死的捆着,麻布表面居然钻出了一只只蠕动的蘑菇!
环顾四周,鲁明等人早已不知去向,相框和相片却还在方良的手里。
体感上不到一小时的调查时间,此时天色居然再度黄昏?
森林本身恐怕无法做到这一点,时空错乱让人以为天色还早,这分明是死线效应的力量!
方良浑身一抖,一种极度心悸的预感笼罩全身:诅咒反噬是不留情面,且毫无预警的,一旦自己太过依赖诅咒的力量,它就能够掌握所有主动权,肆意妄为的杀光所有人。
“糟!它稍微骗了我这么一下,我已错过最佳返回时机!”
想起段间民诅咒失控产生的杀人幻影,只要被那玩意儿拖入异常世界线,找不出逃脱的办法就等于必定团灭!
“得赶快回去,我得马上回去,希望还来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