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栖宁在书局待了一个多时辰后让楼下的暗哨上来,把桌上的书打包带回去。
“你叫什么名字?”
那人微微愣了下,道:“林肃。”
章栖宁点点头,“这些书都带上。”
“是。”
章栖宁没有立刻回府,而是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闲逛。林肃听说她之前罚跪祠堂,行走这么长时间不休息,对膝盖上的伤不好吧?
“小姐,要不要休息一下?”
章栖宁停下来回头看着他,润泽的眼眸盯着他看了许久,似是没料到一个暗哨竟会关心她。
林肃猛地想起对方是谁,心里咯噔一下。“是小的僭越了。”
谁知章栖宁非但没生气,还笑着好奇地问他当暗哨多久了。林肃老实回答:“七八年了。”
“那你应该知道我以前做过什么事吧?”
林肃一时语塞,想起她下毒的宏伟事迹来:“...知道。”
章栖宁不禁轻笑了声,手负在身后继续往前走。“我和暗哨结过梁子,关心我小心被内部排挤哦。”
林肃差不多到她叔叔的年纪,想当年听说她毒杀一队去找她的人时,内心是震惊的。到目前为止,他仍不能把弟兄口中的那个狠毒的女孩儿和眼前的章栖宁联系起来。
他跟在章栖宁身后,忽然见她站住不动,不由问:“小姐,怎么了?”
只见章栖宁眼里划过一丝亮光,氤氲着丝丝暖意,唇角弯起一丝弧度,笑盈盈的看着前方,然后提裙跑了过去。
顺着方向看过去,只见来往人群中,金色暖阳下,轻易便能看见一个俊朗的白衣少年目光一直追随着章栖宁,神色温柔而醉人,朝她张开了手臂。
“展隋玉!”章栖宁直接扑到他怀里,那人一手搂过她,一手摸了摸她的脑袋,满眼都是这个山中精怪般的少女。
“久等了,我来了。”
好半天林肃才反应过来,急匆匆赶上去,有些戒备地盯着展隋玉。
“小姐...”
“没事。展隋玉,你刚到有没有地方落脚?”
展隋玉替她整理好发间的紫藤花的步摇,含笑道:“还没有,正准备去章府拜访。”
听他这么说,章栖宁:“林肃,不逛了,回府。”
林肃口头上回应着“是”,但余光却一直打量着展隋玉,从没见过这样的小姐,不由对展隋玉的身份多了几分好奇。
不仅是他,当章栖宁把人领进家门,所有人看见章栖宁都跟见到鬼了一样。
要知道三小姐向来都是一副对什么都没兴趣的慵懒样,清冷笑起来的模样虽漂亮,但更恐怖,那往往意味着有人要倒霉了。
可现在不同。
有这位白衣公子在,章栖宁就像变了个人似的,直到看见章世华这份变化才有了收敛。
展隋玉将他们眼中的惊讶一一收进眼底,同时望向出现在面前的两人。
跟在一旁的章廷玉背后直冒冷汗,展隋玉率先打破了修罗场,也大约猜出章世华的身份,想起父亲的叮嘱:要稳重,不能虚。
“岳阳展隋玉,未递拜帖便上门叨扰,失礼了。还请章大小姐见谅。”
展隋玉...竟然是他,真是阴魂不!不知为何,章世华看见展隋玉的第一眼就闪过一丝厌恶,更是直接上前把两人分开,将章栖宁丢给章廷玉。
“嘶”
章栖宁一个踉跄栽到章廷玉怀里,眉头吃痛地皱了下,捂上膝盖。
展隋玉看她隐忍的表情不禁紧张。怎么?她身上有伤?
“让你出去瞎跑!”章廷玉把人扶好,瞥了一眼展隋玉,打横抱起章栖宁。“姐,我先带她回房。”
章栖宁抓住章廷玉身前的衣料,视线望向展隋玉,却被章世华给挡住了。
“没注意到她受伤,是我大意了。”
章廷玉轻哼了声,“关你什么事?”少自作多情,更别指望我会给你打掩护。
章世华看着展隋玉眼神里的敌意毫不遮掩,章栖宁出声,声音虽然不大,视线也未看着她,低头埋在章廷玉怀里。
“姐...”
虽然只是一个字,但却足以表达她的意思了。要知道章栖宁已经很久没这么叫过她了,一直都是“长姐长姐的”,刻板而疏离。现在为了一个展隋玉竟然向她服软,章世华看向他的目光越发不友善起来。
章世华:“带她回房。展公子,我还有事务缠身,今日不便待客。”
逐客令已下,展隋玉心中自是有数。“章小姐言重了,今日目的本就不在拜访,只是顺路送栖宁回来而已。改日,定当准备好拜帖薄礼,再正式登门。”
章世华迈步直接越过展隋玉,在他耳边冷声道:“叫她栖宁,你也配?”
额...这大姨姐看来是真不好搞定。
周围火药味四起,贴身的女使上前引路道:“我家姑娘还有家务在身,小人为公子引路出府。”
“有劳了。”
章栖宁回房,章廷玉让丫头把药膏拿来,不巧的是那丫头正是之前帮章栖宁上药的胆小鬼,此刻磨磨蹭蹭的更让章廷玉心生不满,皱眉训斥道:“动作快点,慢腾腾的到底是你照顾小姐?还是小姐照顾你?”
那丫头胆子的确此刻更是面红耳赤埋着头,端着托盘不知该怎么办。
“药放下来,出去吧。”章栖宁看了她一眼,又问:“你叫什么?”
“赵,赵芊芊。”
章廷玉拿过桌上的托盘,看人像木头桩子似的杵在这,不由道:“行了下去吧。”
“是。”
赵芊芊退出前章廷玉已经开始帮章栖宁上药,只听他怒道:“怎么青成这样,之前谁替你上的药?”
她脚下一个踉跄,扶着门框出去了。章栖宁余光扫了她一眼,回眸看着自己紫青的膝盖无声笑了笑。
“没事,反正过几天就好了。”
章廷玉给她一边的膝盖上药,她自己也在指尖沾了药膏轻轻圈揉着另一边的膝盖。幽深的眼神里隐约藏着一点笑意,像是有了什么打算。
“等会儿我让人替了刚才那丫头,笨手笨脚的,你留着也没用。”章廷玉道。
“不用。”
章栖宁无所谓道:“反正在我这儿平常也没什么事可干,换来换去倒让人觉得矫情。展隋玉也来了,我可不想让他觉得我苛待下人,蛮不讲理。”
章廷玉:“人是我要撵走的,你这丫头拐着弯骂我是不是?就那么在意那个臭小子,什么毛病?不是我打击你,看阿姐那态度你们俩就没戏!”
涂完药膏他那白帕擦了擦手,不解道:“天底下青年才俊那么多,虽说展隋玉也不差,可为什么偏偏是他?”
章栖宁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貌似更不解,“为何不是他?哥,平心而论,我相貌家世都不差,才学品性也谈不上糟糕,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以前的事你说不是我的错,如果你说的是对的,为什么就连自家人看我的眼神都躲躲闪闪?恨不得敬而远之,我还以为自己是什么洪水猛兽呢。
从来没有其他人,所以为什么不能是他?”
她等了很久,无数次抬头,到后来连自己都麻木了,最终才看到一个他。天地万物与她皆缘浅,只有他仿佛始终为她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