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知道赵芊芊家里的事,章栖宁回去后本打算放她一天假,处理好再回来。
然而赵芊芊却很硬气地拒绝了,直到拒绝的话说出口才慢半拍地反应过来,她怎么可以对三小姐用这样的语气?
扑通一声跪下来,声泪俱下地和章栖宁求饶。
“三小姐饶命,三小姐饶命,小的一时失言,小的自罚!”
说完她就抬手毫不留情地甩自己大耳刮子。一边扇,一边还不忘求章栖宁饶了她。
章栖宁扶着头,目光移向房内的其他下人。一个个都低着头不敢吭声,在他们眼里不约而同地升起对她的恐惧,以及对赵芊芊的同情。
章栖宁轻笑了声,她都不知道自己这么厉害。这个赵芊芊是故意的,故意的,还是故意的?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她还没说什么,自己就先罚上了。之前的胆小鬼可不敢这么做,有意思。
“喂,你们两个,把她按住。”章栖宁慵懒地扬了扬下巴,朝旁边的丫头道。
两个丫头年纪轻轻,赵芊芊不过拒绝了三小姐就自罚的这么重,不光脸肿了,嘴边都出血了。可见三小姐真的不好惹,她们顾不得其他,心里一横伸手合力将赵芊芊按住,这才阻止了她继续扇自己耳光。
赵芊芊脸上红肿,泫泪欲泣,再加上她本就生的娇小清纯,平常柔柔弱弱,从不大声说话。两个丫头对视了一眼,不禁心生不忍来。
不光是她们,在场的,包括在外洒扫路过的听到里面的声音都不禁心里一揪三小姐果然狠戾。
章栖宁看着赵芊芊这副模样轻笑了声,“喂,疼吗?”
赵芊芊摇头,连忙道:“不疼。”
“不疼?那罚了有什么用,你岂不是白打自己这么多下?”章栖宁嘴边勾起一丝笑。
“...”
房内听到这话的众人不由尴尬。
赵芊芊...不是这个意思吧?
都出血了,怎么可能不疼?她只是怕再惹怒小姐您啊!
章栖宁摇头叹道:“你下手也太快了,还这么狠,我连话都没说完,你急什么?”
“是,是奴婢的错。不该打断小姐”
“无妨,反正有人按着你,也不怕我话没说完你就开始自残了。我又没有那方面的倾向,传出去多不好听啊。”
屋里的人愣了愣,好像...是这样。
三小姐没说要罚她,更没说要辞退她,只是让她回去休息一天而已。结果赵芊芊就在那狂扇自己耳光。
不过转念又想,三小姐名声向来不好。赵芊芊本来胆子就一时会错意也是有可能的。不过就像三小姐说的那样,她那几记耳光真的亏了,估计得好几天才能消肿吧?
赵芊芊盯着地毯,眼中沁出一丝狠意,嘴上却仍旧乖顺道:“是奴婢的错,可我嫂子对我动辄打骂,今天她也放出话来,说回家要打死我小姐这个时候让我回家不是要我的命吗!小人这才一时失言,还请小姐不要怪罪,饶了我这次吧。”
唔,说的真好。听起来就像是章栖宁明知道她的下场,还故意把她往火坑里推似的。之前怎么没发现赵芊芊这么会说话?
果然,听了这话后,原本觉得章栖宁无辜的下人们又动摇了。恍然大悟道:三小姐这是借刀杀人啊!赵芊芊的嫂子可是有名的悍妇,回去了能有好果子吃?难怪她能对自己下狠手。
一群蠢货,心里想什么都明明白白摆在脸上,赵芊芊心里这么道。
“谁说让你回你嫂子家了?我让你回去休息,回的是府内给你们安排住宿的寝房。好心怕你受家里的影响没心思干活,你这么说反倒让人觉得我故意不怀好心一样。真是倒打一耙,让人讨厌。哼!”
章栖宁哼了一声,小孩子一般鼓腮嗔她道。雾黑的眼睛蒙上些焦急和湿意,因为被人误会鼻子抽了两下,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甘心地侧过身去。像是他们都帮着赵芊芊都没人帮她说话,她伤心了,她生气了!那表情当真委屈到不行。
平常因为各种谣言不敢近身伺候下人们目瞪口呆:这,这是三小姐?!
根本还是个孩子嘛!
仔细想想,小孩子才离家出走,小孩子才什么懂不懂地胡闹,小孩子才总让人操心。大小姐和二少爷该不会是因为这样,才对三小姐头疼的吧?跟熊孩子讲不通道理啊!
赵芊芊看众人的表情一变再变,眼色阴沉了下来。刚要开口就被“小孩子”章栖宁半道截胡。
“坏家伙。我要告诉长姐和二哥,你们都帮她欺负我!”
众人:“...”小姐,他们没有啊!躺着也中枪算怎么一回事?
“她自说自话,以下犯上,怎么都没人站出来把她丢出去?都打出血来了,也没人问我一句,我都被她吓到了!”她故意带了点撒娇的语气,软着声音道。
“小姐说的是,是奴婢莽撞。”
赵芊芊忍下心里这口气,在这种时候还不忘收买一波人心,扛下所有的事。
“都是奴婢的错,小姐要罚就罚我一个人吧。都是芊芊不好,不该牵连大家。”
章栖宁垂着眸子,指尖在桌面上点了点,心想这个赵芊芊还真是顽强啊。
要是真罚所有人,最后落埋汰的还不是她?要是只罚她一个人,岂不显得她任性胡闹,不通情理?
赵芊芊,是你自己撞上来的,可不要后悔啊。
章栖宁眼里闪过一丝狡诈的笑意。法不责众,又不能罚她罚得的太重,可以啊,折磨人的办法可多了。
“真的?你知错了?”
章栖宁身子正过一点来,本身她就长得好,又显一双微带湿意的清澈眸子看的人心都化了,此刻眼里小小的得意和试探更是让在场所有人忘了她今年已经十六岁了,都拿她当小孩子哄呢。
“是...”赵芊芊咬着牙道。
章栖宁忽然开心,一拍手仿佛小孩子报复成功了一样,笑道:“好了好了,你自己都说有错了,那”
“就罚你一个月俸禄!”
呼,还好还好,一个月俸禄而已。
众人提着的心都安心放到肚子里,三小姐还真是小孩子心性,这算哪门子惩罚?他们还以为赵芊芊死定了呢。只是一个月俸禄而已,在章家做工管吃管住,呆在府里也用不了什么钱。
章栖宁笑着道:“就这么定了,你说好不好?”
赵芊芊差一点就装不下去了,不光把错都推回到她的头上,还白白扣了一个月的俸禄。不知道孙氏就是因为她没给家里寄钱才当街羞辱她的吗!
扣除了这个月的俸禄,没有钱,到时候肯定逃不过孙氏的毒打。可她是自己认罚的,再给自己求情就会被别人认为不识好歹,到时候就前功尽弃了。
所以她只能硬着头皮,朝章栖宁感恩戴德道:“多谢,三小姐。”
章栖宁托腮含笑看着她问:“那你下次还敢不敢了?”
赵芊芊憋屈道:“不敢了,奴婢知错。”
“很好。”章栖宁满意地笑了。
人生何处不需要演技?挑衅章栖宁,那就让你清醒清醒。
一个月的俸禄,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哦
兰台风物清雅端方,钟灵毓秀之人更是数不胜数。一方水土养一方人,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才能出章家这样的雅商吧。
沈知舟随着下人一路进府,此时正值花期,章府内花木遍地,更是一片清丽景象。风摇梅花纷纷落,水面上漂浮着雪白的花瓣,绕过水榭楼台进入一片青梅林,再往前就是章栖宁的住处。
她把这儿布置的更像山居小院。
“请问...”
“什么事?”领路的小厮闻声一怔,慢慢转过头来。
沈知舟发现从她说她来章栖宁开始,下人们就不太敢跟她对视,就连说话都小心翼翼的。若说这是章家的待客之道,未免也太谨慎了,怕是与章栖宁有关。
沈知舟心里叹了一口气,“这里原本就是这样吗?我看着梅树的树龄似乎有些年岁了,而且不像有人打理过。”
“啊,这个啊,本来是没有的,三小姐搬来这里住后同二少爷要的。也不让园丁修剪,院里的下人平时连浇水都不用呢。”
“这应该是三小姐的生辰礼,指定要深山里看到的这几棵,二少爷亲自带人挖了运回来的。姑娘,前面就是,小的就先退下了。”
他似乎很抗拒接近这里,沈知舟会意。“有劳了。”
沈知舟绕过一个转角,穿过薜荔丛生的白色圆拱门,院内章栖宁睡在白海棠花下,丫鬟在一旁帮她轻轻摇着吊床,一片岁月静好。
丫头注意到沈知舟,走过来道:“是沈姑娘吧,小姐睡前吩咐了,若她没醒就先给您上点茶水点心。”
“不用了,她好像醒了。”
“哈啊”章栖宁打着哈欠坐起来,抹去眼里的眼泪,刚睡醒有些犯迷糊,偏头看向沈知舟,朝一旁丫头道:“渴...”
沈知舟:“...”
“小的这就去准备,三小姐稍等片刻。”
自从赵芊芊的事之后,章栖宁院里的人下意识地观察章栖宁的言行,发现三小姐没事就一个人坐着看看书,发发呆,生气了也是一会儿就好,只不过早上刚起来的时候眼神有些吓人,大概是有起床气。倒也没听说的那么夸张...
加上之前被赶出的人大多是大小姐撵走的,总之,现在大部人都觉得三小姐就是小孩子脾气,他们哄着就是了。
“东家怎么好像突然变了一个人似的。”沈知舟走过来道,将带来的书交给章栖宁。
“说的你好像很了解我一样...”章栖宁勾了勾唇,周身的气场没有因为和煦的春阳温暖半分。“比书局那次更早之前,我们有在哪见过吗?”
沈知舟微愣了下,“东家怎么这么问?”
“你第一次见我时,眼神里就没有初次见人时该有的感觉。
一个人的音容相貌,家世背景乃至身份都有可能改变,唯独不变的是她经历的一切在她血肉中刻下的痕迹,通俗来讲就是一个人的气质吧。
可在我的印象中,从来没见过你才对。明明是人,却没有丝毫人该有的生气,这么特别只要见过一次,我是不忘的。”
沈知舟笑了笑,章栖宁的话没有惊动她内心的波澜,依旧如镜一般平静。“那又怎么样呢?活在世上只要互不干涉不就好了,何必计较那么多?”
“你说的没错。不过我这个人不信一万,只信万一,从不认为这世上存在巧合。”
“东家,谨慎过头了。”
翻开书,章栖宁不置可否地笑了一声,“传奇话本?这世上有的事可比话本里说的还要传奇。霍白就是你要找的人?”
沈知舟坐在一旁,垂下眸,闪过一丝黯然。“...他不是。”
不是吗?
章栖宁:“我看你梳的发髻是已为人妇,霍白追求你,我还以为你们...”
“发髻啊...”沈知舟苦笑道:“这是为我未婚夫梳的,成亲前,他失踪了。”
未婚夫生死未卜,既还未出嫁倒还可以退婚。可她愿意梳这样的头发,对那人想必是有情的。
章栖宁:“你没有答应霍白,但你也并不讨厌他。”
“因为他们俩很像,但终究是不同的。”
沈知舟深吸了一口气,见章栖宁靠在一边又有了睡意。“三小姐看起来很累,我就不打扰了。”
“嗯...”
沈知舟见章栖宁身上的毯子快要掉下来,便好心抬手帮她重新盖好。衣袖滑落,露出手臂上一点红色印记来,她很快放下袖子挡好,抬眸看了一眼章栖宁。只见她已昏昏睡了过去,应该什么也没有看到。
待她走后,章栖宁慢慢睁开深邃的眼,睡意逐渐消退,枕着手臂摆出一个慵懒的姿势。
红色的曼珠沙华印记极乐阁。
她想起十娘同她说的话来。沈知舟也同极乐阁做过交易?根据十娘用自己的仙格交换来看,但凡极乐阁能看上的东西都不一般。可她怎么看都是一个普通人,拿什么去做交易?
真是想不通。
“小姐。”丫头捧着托盘过来,那里面是章栖宁前两天用院里采摘的花草混合纸浆做出来的信笺,刚裁剪好。
晾了人好几天,是时候安抚一下了。
“帮我拿笔墨来。”
“是。”
小丫头从房里取出笔墨,章栖宁提笔想了想,用簪花小楷写上一句话。卷好了递给丫头,交代道:“给展公子送过去,不许偷看。”
帮小姐给男子偷传书信,这也太刺激了吧!小丫头红着脸点了点头,被委以重任的她以最快的速度跑了出去。差点撞到之前准备茶点的丫头。
进到院里发现沈知舟不在,可能是走了。
章栖宁抿了口茶水,“你做事很稳重,到我这边来之前是在哪边的?”
那丫头愣了下,没料到章栖宁会问这话。“原来是跟着大小姐身边的女使做事,后来被拨过来的。”
“难怪。你叫什么名字?”
“青兰。”
“兰之猗猗,扬扬其香。很适合你的名字。”
青蓝只在大女使身边受过两年训,文墨略懂一点。“小姐谬赞,就是...很普通的名字。”
“刚刚那个小丫头呢?”章栖宁笑着道。
“小姐说的是木梨?她年纪爱闹腾,是不是哪里冲撞到小姐了?”
“没有,挺好的。嗯你和她一起去管事那把对牌换成贴身女使的。一直都没要,忽然有点想要了。”
贴身女使?!
青蓝愣在原地,但见章栖宁好像是认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