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涵对于这件事出乎意料的冷静。
辛悦已经第五十二次和我确认我是不是真的要住进景衡苑,然后进行第五十二次的惊呼和雀跃;相比之下,坐在沙发上眉头紧锁的贺涵,显得非常诡异。
“你说。”她终于开了口,“会不会是人贩子?”
这句话无疑像一盆冷水倒入油锅,辛悦尖声反驳道:“怎么会有人贩子住那么贵的房子?”
“万一她生意做的特别成功呢?”贺涵显得格外凝重。
我和辛悦居然都被堵的说不出话。
“你们看,她很有钱,这就让我们先入为主,认为我们对她没有任何利用价值,从而失去戒心;一旦齐一冉进入景衡苑,在某个深夜,她就有可能被迷晕送到哪个山沟里进行——不,既然是高级人贩子,可能是送到一些不可明说的地方,过上悲惨一生;即使逃出来也无法检举,因为大家无法相信一个这么有钱的人会做出这么荒诞的事情。”
“你也知道这件事很荒诞啊!”辛悦一脸复杂地看着她。
“但并不是没有发生的可能性。”贺涵一锤定音。
辛悦0:2大比分落后。
辛悦转头寻求场外救援。
“我其实不算场外,我是当事人。”我首先进行了严正声明,然后转向贺涵,“你最近sherlock看多了吧?”
“你怎么知道!”贺涵终于噗嗤一声笑出来,“哈哈哈哈哈你看我说什么来着?老娘当时让你跟她搞好关系你跟我说就领养个狗子之后就不联系了,你看看,你看看,现在都成你房东了!妈的我明天就跟假瞎子借个墨镜上街搞副业去,老娘这张金口,我的天,这么大一坨狗屎都能给你精准踩上!”
虽然我觉得她应该是在夸奖我或者恭喜我,但不知道为啥听起来就是不像什么好话。
“哎哟你刚刚吓死我,我差点以为你疯了。”辛悦抚抚胸口,“你这算什么,欲扬先抑?都跟哪儿学的啊?”
“跟她学的。”贺涵指指我。
“……我哪儿有??”我一脸问号。
“你小说里都这么写!”贺涵理不直气也壮。
“人家那是职业,你瞎学!再说冉冉还讲究严谨呢,也没见你学着着过边儿。”辛悦翻了个白眼——这起码证明行为真的是可以互相学习的——然后又朝向我,“你真的要住进景衡苑啦!天哪!”
在得到我再一次确认之后,辛悦开始了她第五十三次雀跃。
贺涵开了她珍藏的红酒,恢复期的辛悦也获得了小酌半杯的许可。我们被一堆零食簇拥在沙发上,扯东扯西,贺涵说到兴起就唱起歌来,辛悦裹着她的小毛毯作晚礼服,有模有样地请我发言。
她们俩看起来比我还要高兴。
也可能是工作压抑得太久,遇到了一件喜事,就显得格外令人振奋。
在我提醒了无数次小点声不要深夜扰民之后,她们终于筋疲力尽,不知道是嚷累了,还是酒精积攒到了起作用的程度。我把斜倚在沙发上的辛悦扶到床上,又把瘫倒在地毯上的贺涵拖进卧室,给她们各自盖好被子,把垃圾桶拿到床头,以防她们醉醒想吐。最后把客厅收拾干净,关上所有的灯,坐在黑暗里。
我已经不打算把笔记本拿出来了。
在贺涵提到我小说的时候,我心里还是咯噔了一下。
她们并不知道我已经许久写不出一个字。得益于我一直奉行“只有全部完结才可以给她们看”的原则,她们也只是认为我正在创作之中,并不清楚我遇见的是多大的灾难。
就像是,她们以为我只是在盖房子的途中,遇见了一场风雨,导致房子上的瓦片被吹散了些;但实际上我遇见的是飓风和暴雨,下到现在还没停,连地基都塌了。
我已经没有房子了。
编辑之后就再也没有催过我,只偶尔转几篇怎么走出情伤的文章发过来。但我们都心知肚明,这并没有什么用。她也是有家庭的人,她知道到了谈婚论嫁这一步,就像一盘棋下到最后,无论谁赢谁输,或者连悔棋,都有商量的余地;但他们是直接把棋盘给我掀了。
其实想想,我从对未来有概念的那个年纪,就已经决定自己要孑然一身地度过此生——倒不是为了文学献身,我还没有那么伟大。文学只不过恰好是我最喜欢的工作而已,又算理想,又能供我温饱。倘若我小时候的天赋线点在了手工上,那我就会抱着当一个木匠的决心孑然一身。你看这个世界就是这么不公允,对文学献身就可以理解,如果说要对木工献身,可能就要被当做一个神经病。
总之我压根没想过献身。我不想结婚的唯一原因,就是我并不觉得一个人能与另一个人能够相爱一生。我依旧会谈很多恋爱,爱很多人,但我觉得转化成亲情的爱情就没必要了,我就想要爱情,爱人一个笑脸就能让我心动。如果时间流转,激情褪色,那就换一个。
然而小马的出现让我决定妥协了。我觉得婚姻可能也并不可怕,如果是和他在一起的话,过上几十年,好像也不算太多。他足够有趣,足够可爱,更足够喜欢我,当然他也足够好看——说起来又有颜狗的嫌疑。我们开始下这一盘棋,黑白子混乱交错,却不剑拔弩张,只充斥着缠绵情意。没有人在乎输赢,我们只想努力下完这盘棋,然后再一起开开心心地铺开下一盘……
但最后,我和小马也没有下完。
起码这些年,他也是真心诚意地想和我走下去。
他也很可怜。
胃里传来一阵剧烈的抽搐感。我不知道我这是什么毛病,一旦情绪低落到某个程度,胃就开始疼,怎么都缓解不了,只能等情绪过去,等它自行消散。
但我还是打开灯,给自己倒了杯热水。
别人的分手都各有各的悲愁不舍,或者痛斥怒喝,唯独小马只是握了握我的手,说,你一定要好好活下去。
我答应了他。
日子还是要过的……我既然答应了你,就不会再主动放弃这个权利。
我喝光了手里的热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