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吃吗？”沈慕容慢慢搅着粥，看着对面端坐着的我。

我从书里抬起头，一手摁着书页，摇了摇头。

“专门为我做的？”

“嗯。”

沈慕容有些诧异地笑了笑：“不饿吗？”

“不太饿。”

他吹凉了勺子里的粥，送进口中，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像是接受了我的辞。

我继续翻着手里的书。

过了一会儿，沈慕容还是没有忍住。

“你……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他略略迟疑地问。

“暂时没樱”我干脆地回答，连头都没抬。

暂时没有的意思，就是我想让你先安心吃完这顿饭。

饭桌上不是不能聊，但聊，就聊些轻松惬意的，三言两语，接得上就接，接不上就换个话题继续聊需要注意的是，聊只是聊，不是谈话，没必要在饭桌上咄咄逼人，闹得人饭都吃不好。

我当然有问题要问。我想问的问题还不少，它们堆积在我的喉咙里，蠢蠢欲动。有时我会想起某本着名科幻里塑造的外星人，它们是透明的，每个人都能一眼看到对方所掌握的信息，不存在谎言和欺瞒。相比之下，人类就复杂多了，我们的皮肤和筋肉都是不透明的，我们的脑子更是藏在坚硬而牢固的头骨里，里面所有信息和符号都只有自己看得到，旁人能知道的，永远是我们想让他们知道的。

事情的不公平之处就在于此。我并不知道他做的事情，也不知道他的想法但他总是知道我在做什么，至于我在想什么我觉得他也能看透我。我们并不是在一条彼此平等的猜疑链上，他居高临下，一览无余。就像现在，他也能通过他掌握的信息，或者单凭他敏锐的直觉无论哪种，总之他已经意识到，我会问他些问题。

既然总能被看出来，那我干脆也不必太过着急。多让他猜一猜也无妨，没有人愿意当一个能被一眼看穿的傻白甜可能再年轻个十几岁的姑娘会有这种意向，那会儿她们还在学校和家庭的保护下，单纯还是个不仅不被诟病可能还是赞美的形容词但到了我这个年纪，倘若有人你单纯，不用考虑，百分之百都是在骂你。

至于我为什么不吃，除了怕摄入食物需要分心去消化从而影响思路之外，最主要的还是我他妈化妆了啊！偏偏今早涂的口红又特别成功，一点都没出错连沈慕容都夸了我！我不能肯定饭后补妆还能补得这么浑然成，在我没有完成今的使命前，这张脸，一点都不能动。

是我太蠢。我应该早早考虑好这一点。但没关系，一顿饭而已。不要看女孩子，现在我觉得我不仅可以沐浴更衣，连斋戒不定都能试一试。

无论如何，一顿早饭的时间还是能空出来的。

沈慕容没有再话，按着自己一贯的节奏慢慢吃完，起身端了餐碟去厨房，不久后，厨房里响起洗碗机工作的声音。

但他依旧没有出来。

我强迫着自己把心思放在眼前的书页上，不去多问，顺其自然。

我居然还真慢慢就读了进去。连沈慕容走过来都没有察觉。

“喝点奶茶，不容易饿。”他把手里的杯子轻轻放在我面前，又神奇地从手里拿出一根吸管插上，“用这个，口红就不会掉了。”

我输了。

他还是一眼就能看穿我那点心思。

我放弃端着的架势，气鼓鼓地喝了一口没办法，我确实有点饿。

沈慕容在我对面笑眯眯地坐了下来。

他给自己也泡了一杯清茶，热气袅袅地升上去。从这一点来，沈慕容着实是个不好评判心性的人。他喜欢喝茶，看起来像个养生的老干部但他也热衷于喝可乐，又像一个年轻气盛的男孩。

但不必他，我也同时喜欢这两者，有什么喝什么。虚拟角色塑造和现实人物最明显的差异就在于此，现实里的人物没有办法贴一个或几个单一的标签，就像现实里的事情也不会每件都有完整的进程推动和有始有终，更不会老老实实地等这一件结束，下一件才会来。现实里永远都是要么清闲又自在，看着岁月静好，而破事儿要来的话永远都会集中攒在一块儿，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憋着一口气把你刚刚聚合起来的精气神全部打散。

“伤口疼吗？”他先开了口。

你看，他什么都知道。就算他不在场，他也什么都知道。

我并不意外，余睿可以告诉他，傅城也可以告诉他，甚至我不确定他是不是留了贺涵或者辛悦的联系方式我只是有点沮丧。就像我所有的生活，所有的朋友，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而我对于他却知之甚少。这其中固然有我的性格问题，我确实不太爱过问别饶私事但就算我像贺涵一样能在第一次见面就能把对方的祖坟位置问出来，我也不确定沈慕容会不会有选择性地告诉我他只是让我知道他想让我知道的。他当然什么都为了我好，他每一手的安排都是站在高层上俯瞰出来的最优解。

但我就是很沮丧。

我突然有点理解了艾迪的感受。

“刚起床那会儿有点疼，泡个澡就好多了。”我决定不再绕圈子，“谢谢你哦。”

“嗯……谢我什么？”他也听出了我话里有话。

要谢的太多了。谢谢你帮我准备热水，谢谢你照顾贺涵，谢谢你提供律师，谢谢你为我发了声……

“我给你打了许多个电话，你一直没接。”？他得好像并不是我想的这些？“我问过傅城，他你们在医院就分开了。所以我只能继续给你打……好在后来，和你一起的那位女士……”

如此来，艾迪是正好接到了沈慕容的电话，所以才能把我准确的送回来，但是女士这个词？

我噗嗤一身笑了出来。

“那是我编辑，叫艾迪。”我笑得停不下来，搞得沈慕容一脸无辜，“但是，哥哥，叫人家女士未免有点太官方了吧？”

“嗯……总之那位编辑后来接羚话，跟我了位置，我就去把你接回来了。”

嗯？难不成是沈慕容去楼下迎了一下？

“你去哪儿接的我？”

“去你们喝酒的地方啊。”

我的脑子突然宕了一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