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作为南周公主江芜生活的接近二十年里，我看过最多也是最好的建筑就是南周王宫。王父的正殿气派且威严，王后的寝殿典雅别致。但是这一切与眼前齐云楼相比，好像都不算什么了。

进入大厅后，江芜彻底震惊了。这个酒楼的大厅居然比自己从前的寝宫还要大，可以容纳下上百桌酒席。酒楼中没点一盏灯，置挂了无数夜明珠照明。就连桌椅板凳都没有一个雷同的，每一个都极具特色。再看席间的客人，有三五好友小聚的；有一家三代吃饭的；有独身女子饮酒买醉的。形形色色的人都有，女子、稚子也不在少数，风情确与南周大不相同。但这一切让江芜打心底觉得，真好！

“小姐，看你这表情，怕是也想不起来这里了吧。”

乐棠看见自己小姐目瞪口呆的样子，摇了摇头。

“是啊，不记得了。”

果然，她还是什么都记不起来，算了，给她介绍一下这边吧。

“这一楼的大厅是给普通百姓，还有我这样随主子一起来的下人，吃饭休息的地方。二楼是富人们吃饭的地方，三楼是文人们吟诗作对的地方，四楼是达官贵人们的包间。小姐平时的专属包间就是四楼的舜华阁，你从这边的楼梯上去，顺着过道走到底就是了。”

“好的。”

舜华阁，名字起得倒是有味道，大约是给小姐的设的，所以用美人命名。只是这舜华阁并没有乐棠说的那样好找，因为这里太大了，走了很久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错过了还是没有到。问了好几个小二，才终是寻到了。

打开门之后，里面已经坐了一个似舜华般的……男子。那人看了眼江芜没说话，表情也很平静，似乎意料到有人会开门。

“公子你……”

“坐吧。”

江芜本想问问他为何会坐在自己的厢房中，但话还未问就被打断了。江芜思量，莫不是这间酒楼还有其它的生意，也做青楼楚馆的勾当。而李清初从前就是这里的常客，这个男人是她的老相好？想到这里江芜心里突然有些紧张，怕一会酒过三巡，这个人过来投怀送抱她该怎么办？

“今夜月色皎皎，你我各自把酒赏月便好，不必多言扰了月宫仙娥。”

那人虽有些诧异，但也只回了一个“好”字。

江芜舒了口气，看此人这么淡漠，应该不是什么老相好，于是放心的坐了下来，斟了杯酒一口饮下。酒入愁肠，才发现这酒既不涩口又不辛辣，还清香四溢，甜香可口，妙哉！看到酒瓶上七扭八歪的刻着“刘伶醉”三个字，江芜突然想起来乐棠曾说过，李清初最爱喝的酒就是刘伶醉。这么好喝的东西，要是刘伶活过来怕是也要喝醉过去，难怪叫刘伶醉。再看那人，只一杯接一杯的捧酒下肚，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大约从妓的日子并不好过吧。

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举杯消愁愁更愁，你就算今夜喝个烂醉，明日醒来糟糕的事情也还全都在。”

江芜假意自言自语，实则想劝慰那人一二句。

“现在不怕吵着嫦娥了吗？”

赵纾安烦着父皇给自己安排的婚事，在皇权面前，亲子亦棋子。他很少会来自己的齐云楼，今日就想放肆的醉一回。可还没坐下多久，便进来了一个女人。十之七八是晋舟给安排的琴师艺伎之类的。但是那人却无心待客，只想对着月色喝酒。他也没有闲情欣赏，便同意了。

“人人皆有难处，即便你身不由己沦为面首，也不该这般消沉。”

“你说什么？”赵纾安放下酒杯，自己居然被人认作了面首。

“这位公子，你听我一句劝，既然你已经入了这一行，就不要自怨自艾。即便当初你不情愿，但是生活就是这样身不由己啊！我可以不计较你消极待客，但日后换成他人，可就未必这么好说话了。其实像你这般姿色，即便是是做面首，他日也必将是最出众的那个。”

“姑娘真是善解人意啊。我只字未言，你就全都知道了。”赵纾安嘴角微微扬起，笑意耐人寻味。

“同是天涯失意人，相逢自然好言劝。”

江芜以为自己揣测的没错，对方果然是为了自己沦落红尘而伤感。

“姑娘能来此，必定出生高贵，又怎会和我同是失意之人呢？”

赵纾安意识到自己认错了人，这女子应该是齐云楼的食客，碰巧与自己同进了舜华阁。

“无父母疼爱，无兄弟姊妹恭敬，更无朋友相惜，虽生在高墙内，却命如草芥。”这样的我，又怎么能不失意。江芜想到从前在南周的日子，悲从心涌。明明刚才看着还觉得圆满的月亮，此刻看只觉得刺目。夜渐渐的深了，来时热闹的街市慢慢的散场，街上只剩下零星几个商贩还在无力的叫卖。

“深拜楼西月，人散市声收。”

江芜不觉想到这句话。

“渐入愁时节。”

赵纾安回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