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京都了,到了”丽君小声嘟囔。
仲夏京都,热浪袭来,为京都西站蒙上了一层夏日的聒噪。赶路的旅客行色匆匆,穿过站前广场,消失在夜色中。
下车后,望着窗外9平方米见方、3米多高的哨位上,两位武警战士手持钢枪纹丝不动,坚守在岗位的英姿。丽君不住的赞叹:解放军叔叔真好。
摆在二人面前的问题是:今晚住在哪里?来回车费将近五十块,明天还不一定能找到芳芳爹,芳芳心一横,说:“丽君,咱俩在车站凑合一夜吧,你看,明天不知道什么情况。”
“没问题,芳芳,咱的钱不多。”丽君理解芳芳的意思。
两人相识一笑,找了一个没人的长凳坐了下来,“丽君,你先坐着,我先睡,一会儿我换你。”芳芳想半夜的时侯还是自己醒着靠谱,因此想先眯一会儿养养精神。
“中,我不困。”丽君说了一声,开始拿出水喝了起来,一会又吃了三个鸡蛋。然后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发呆。
芳芳醒来已经夜里十一点了,车站的人流有些稀疏,但还是不少,丽君已经睡眼朦胧了,但还是硬撑着没睡。
“丽君,睡吧!换我看着。”芳芳用手指撑了撑眼睛。
“那我睡一会儿。”丽君也不矫情,枕着书包蜷成一团,闭上眼睛,不一会儿鼾声传来。好在是夏季,不用担心冻着了。
芳芳喝了点水,吃了个馒头,望着行色匆匆的旅人,和着候车大厅外闪烁的彩灯,一时间,神情有些恍惚。
记得前世父亲这个时候,是在新华大街的尽头接了一个工程:新华小区一到七号楼,七座楼盘的建设。至于他住在哪里,芳芳记不清吧了,就是找到也不一定能进门,再说当着后妈的面可能一分钱也要不着。还是直接到工地吧。
正漫无目的的遐想,忽然眼前一黑,一个身影停在自己近前,是一个满头黄色卷发的青年,一看就是流里流气的,不是正经人。芳芳没有吭声,眼光锐利的盯向他,双拳紧握,随时准备攻击。这是时,车站工作人员走了过来,站在二人两步远的地方,没吭声。黄毛一看,灰溜溜走了。芳芳连忙表示感谢,感激眼前三十多岁,穿着制服的叔叔。不然,麻烦事还是不少的。
五点了,天已经大亮了,朝霞满天,红光从高楼缝隙间钻过来,照在候车大厅的玻璃窗上,反射到大厅内,显得温暖异常。
丽君揉揉眼睛坐起身,“天亮了?”声音有些暗哑。“嗯,醒醒神,丽君,我们该走了。我们去新华小区堵我爹,现在要赶公交车。”
“好好。”丽君说着用手抹了一下脸,向卫生间跑去。芳芳则揉了揉太阳穴,甩了甩胳膊,虽疲惫,但精神还好。
收拾完毕,二人快速向公交站牌走去,为了安全起见,路上拉人的大哥大叔大姐大婶一概不理。丽君有些奇怪芳芳怎么这么熟悉路线,芳芳说书上看的。其实芳芳前世多次出差到此,西站变化不大。
看好站牌,找到公交十九路,上了车,丽君舒了一口气。芳芳看着有些好笑,也好笑二人所遭的苦。万事向前看,有希望才有奔头。
随着列车员不断播报上车下车的站点二十几次后,新华小区到了。现在才早上六点多,抬眼一看路北有一大片稍显空旷的空地,很多地方荒草成片,近路的地方有三座楼盘已经盖了十层了,高高的脚手架处理在半空,迎着朝阳,工人头上的黄色安全帽闪着白光。路边的一排低矮的简易房是工人的临时住所。有些人拿着工具往外走,厚实的工服上满是泥点子;有些则光着膀子,上衣搭在肩膀上,裤腿高高挽起,端着茶缸大口大口吃着饭。还有一个老大爷,蹲在简易房墙跟下,抽着自卷的旱烟。可能是看工地的或者做饭的厨师。
问大爷比较靠谱吧,芳芳和丽君快步朝老大爷走过去。走近一看,有惊喜,原来是熟人——邻村王大爷。
“王大爷,我是芳芳,还记得吗?来找我爹。”
“我是金村的丽君,大爷。”
“老天爷,你们两个闺女怎么到这了,跟谁来的?”王大爷说完伸着脖子向后看,没人呀。又转头看看两个风尘仆仆,满脸倦意的二人。
“我们俩来的,昨天晚上在车站呆了一夜,今天一大早就来了。大爷”丽君利落的说。
“老天爷,咋这么大胆呢。遇到坏人可咋办?”王大爷一脸担忧。
“没事,大爷。你看我们这不是好好的,我爹来了没,大爷?”芳芳问。
“你爹呀,你爹得八点多才到哩。有事啊闺女?”
“嗯,我在这不是要上高中了,奶奶七十多,地里活干不动了,身体也不好,妹妹还小,您也知道我爹已经好几年没往家寄钱了……”芳芳有些伤心。
王大爷看看看芳芳一身不合身的旧衣服,叹了口气。看向芳芳目光有些复杂。
“等等吧,闺女。见了你爹好好说。唉——”
看着王大爷有些郁闷的神情,芳芳能猜得出他的意思:他一心钻在钱眼里,又是妻管严的爹,不管老娘和前头的两个闺女,实在是有点丧良心。但他又不能明着说老板,毕竟人多嘴杂,再一个老板看在同乡的份上对他还不错,拿差不多的钱,干轻巧活。
“没吃饭的吧,闺女。”说完转身进厨房端了两个搪瓷缸,有多半缸子杂菜,上面放着一个馒头。硬是塞给了两人。盛情难却,两人也是饿了,接过了饭谢过大爷蹲在墙边吃起来。
八点半,一辆黑色桑塔纳开了过来,从车上下来一光头的年轻人,高高壮壮,穿一身花花绿绿的短衣裤。他走到后座打开车门,一个中年胖子走了下来。白色的上衣,黑色的薄料西裤,脖子上还套着一根粗粗的金项链,手里拿一手包。好一个暴发户,好一个成功人士。好,好的很!芳芳的牙咬的嘎嘣响,前世今生的恨意铺天盖地。芳芳的手剧烈颤抖,丽君慌乱地握住了她,“芳芳,你怎么了?”“没事,丽君。我没事。”芳芳极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使自己镇静下来。安慰自己:他可能还有一丝亲情可讲,这次的目的是要到钱,不能赌气。深吸一口气,芳芳压下心头的恨意,扯开一个笑容迎了上去。
“爹,爹——”芳芳大声喊。
“哪来的野……”话没说完就停住了,吆喝,还真不是野孩子。虽然五年没见,他还是一眼认出了是芳芳。眉头紧紧皱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来这干什么?”
“爹怎么这么说话,五年了,爹不用我和妹妹么,我们没成年呢,不用养奶奶吗?奶奶七十多了,干不动活了,五年你回过家吗?那还是你家吗?”尽管压着火气,芳芳还是质问出来,为前世,为今生。芳芳的声音很大,把附近路上的人都吸引了,有些人驻足看起来。
望了望四周,李大庆有些恼怒:“好好说,那么大声做什么!”
“好,我要上高中,妹妹也要上学,奶奶不能干活了。我来要三年赡养费,一万块给了我立马就走。”芳芳伸出露着薄茧的手。
“死丫头,我哪有钱!”说着举起巴掌。
“你后老婆一件衣服上千,一双鞋好几百,你一个月差不多好几千块,怎么,老娘女儿不用养,奶奶穿的衣服都是好几块补丁的,你有没有良心。”芳芳气的声音越发大了。
周围的人越聚越多,李大庆的脸有点挂不住了,“给谁说不给了,我这不是忙吗?等一会儿,等我工地活忙完了,就给你取钱。在这等会儿。”说着就往里走去。
人群散了开来,芳芳和丽君沉默着……等着……知道月亮高高挂在空中,也没见李大庆人影。晚饭和住的地方都是王大爷安排的,陌生人尚且如此,那可是亲爹啊!
第二天,九点了,李大庆还没来,芳芳决定不等了,从一个小个子工人嘴里得知李大庆住在幸福里高档小区。拉丽君坐公交感到那里。在小区附近商店买了一张大白纸,一支毛笔和墨,借了商店的桌子写起来。
内容如下:“今有幸福里小区李大庆之女,来京要七十岁奶奶和年幼妹妹的赡养费。三过家门,不得入门。身无分文,希望路过的好心人借个路费,以后一定归还。邯市李张固村李芳芳。”写完吹干墨迹,折叠起来。丽君有些担心的说:“芳芳,要不咱回去想办法吧,这样撕破脸好吗?”
“早晚的是事,不然上法庭。”芳芳真是恼了。
二人走到小区门口十米处,展开白纸,一人蹲一角。两个土里土气满面灰尘的农村姑娘外加一张白纸的组合亮瞎了人的眼球。与高档小区进进出出光鲜亮丽的城里人形成鲜明的对比,此时正是下班时间,不一会儿,好事的人围了一圈。很多人对地上两个小女孩都投以同情的目光。
“李大庆,不会是我的邻居吧!”一个戴眼镜的大妈尖声说。
一时间,议论声一片。
小区两个保安走过来,见是这个情况,没好意思撵人,两人嘀咕一下,一人走开了,一人在劝说周围人离开。
一会儿,李大庆和一个年轻妖娆,挺着大肚子的女人走了过来。“看什么看,有你们的事!”“闭嘴,少说两句。”李大庆压低声音。
“李芳,你这是干什么!不是说给你钱吗?在这闹什么!”李大庆呵斥。
“我在工地上等了一天一夜,你人在哪?不相识的人还能给点饭吃,你这亲爹吧把我扔到工地上,不知道没吃没喝没住的地方吗?你在家和后娘美美睡觉的时候没有想的到你农村闺女漂在大街上吗?”芳芳说着眼泪噗蹋噗踏落下来。
旁边的领居指指点点的在旁边小声说着。
“好,你狠。”李大庆从兜里掏出一把钱递过去。大约有一千多。
“只够芳芳上学的钱,芳芳考了我们县第一名呢,李奶奶呢,七十多了还天天下地,村里人都说可怜呢,妹妹也上学呢。”丽君在旁边符合说,脸上也带了泪。
“三年赡养费一万,不然上法庭,断绝母子父女关系!你要不同意,我这就回去带奶奶去法庭!”芳芳神情坚定。
李大庆无法,只得回去拿钱。“秽气,哪有钱给你们。”那女人嘟囔着。
其他邻居都鄙夷的看着她,这人还能交往吗?答案是不能,品质不好啊。
不一会儿,李大庆拿来一沓钱,扔给芳芳,“快走吧。”说完转身扶着他后老婆头也不回地向小区走去。
芳芳也不伤心,对待恶心人就得恶心恶心他。没有断绝关系凭什么不拿赡养费。凭什么债务就得共担。
“走吧丽君,去批发市场。”芳芳吧把钱揣进怀里,把白纸撕碎扔进附近的垃圾箱,两人向外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