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天语调百转千回:“小心哦。”
阳夏听着他那欠欠的语气揉了揉额角。
“我一点也不小心。”
阳初默/老天:“……”
阳夏撩了撩衣服就要往外走。
“你去哪儿啊?”老天叫到。
“去喂鱼。”
亭子里。
阳夏坐在石凳上,从手里拿起鱼饵往池子里丢去。
虽说是在喂鱼,但她的目光并未放在鱼上,反而往着远处的假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麻烦。
阳夏将这二字放在最嘴里反复默念了几次。
不管了,自己开心就好,她什么时候又怕过麻烦。
“三表妹?”
阳夏听到一声熟悉的男声回过头去。
是范思明。
范思明站在离阳夏五步远的地方,正正当当地作了个揖,面目清朗,俱是君子之风。
阳夏礼貌地笑了笑,唤道。
“表哥。”
范思明倏地红了耳根,眼眸微垂,直直看着地面。
“三表妹托人送来的策论我收到了,多谢三表妹为我劳心劳力了。”
阳夏将手里仅剩的一点鱼饵撒入鱼池,拍了拍手,对着范思明道。
“表哥可是去找父亲的?”
范思明点了点头,眼睛却仍不敢直视阳夏。
“今天正好得了空,有些事我就和表哥你再提几句。”
“一会儿你去寻父亲的时候,记得向父亲要几份从前的字作字帖。”
“父亲最擅馆阁体,朝中御史和翰林也比较看重馆阁体。一手漂亮的馆阁体也是极易得人青眼的。”
“另外,殿试的时候,尽量少提风花雪月,多讲兴邦之实策。皇上登顶九五时日不长,这是他继位后的第一次科举,重在选拔自己的班底。”
“所以表哥,”阳夏顿了顿,扬起一个饱含暖意的笑容,“抓住这次机会。”
“若这次发挥得当,从此平步青云倒也不是难事。”
范思明听着阳夏的话渐渐抬了头,眼里是毫不掩饰的惊艳。
三表妹……
可惜了,竟不是男儿身。这等英才若是出现在朝堂之上,定会是万民之福吧。
范思明弯了身子,郑重道。
“子喻多谢三表妹指点。”
子喻是范思明的表字。
阳夏淡笑着,眼里泛着几份赞赏。
这君子与人相处起来,便是让人觉得赏心悦目,心旷神怡。
阳夏起身向范思明福了福身,便错身离开了。
“我先回去了,表哥不妨跟着父亲多学些。”
范思明望着阳夏渐行渐远的背景,好半晌才回过神来,忍不住给自己来了个巴掌。
“心生绮念,简直有负圣人教导。”
范思明默默吐槽了自己一番,向思远居行进。
思远居。
范思明站在李赢面前,任由他考校课业。
李赢又问了几句,脸上全是欣慰的笑容。
“子喻这几天长进不少。”
李赢一般都是直呼范思明名字的,极少称表字。他之前虽留人住下,也打算履行从前的儿女婚约,但总觉得他还不算讨喜。
但如今李赢越看越觉得范思明身上有种淡淡君子之风,出事进退有度,就连交上来的策论也是十分出众。
虽然字里行间仍有些生疏,但还是不免让人一看就眼前一亮。
范思明微躬着身子,表情谦恭。
“舅父过赞了,全有赖表妹的提点。”
表妹?
李赢的眼里有些好奇。
“是哪个?”
范思明:“三表妹。”
书瑶……
李赢听到这个名字,眼里出现几分暖意。
“我原先倒不知道她如此出众,如今看来倒是枉生了女儿身。”
范思明没有回话。
只是枉生女儿身倒是真的。
李赢和煦地对着范思明道。
“子喻啊,书瑶幼时就没了姨娘,虽不孤苦,但这日子总不算美满和乐。”
“我要你一句承诺。”
“往后不管你身居何等高位,书瑶必须是你相敬如宾的正房嫡妻。”
范思明一听也赶忙跪下,脊背挺得笔直的。
“舅父您放心,子喻今生定不负表妹。”
“一生无妾是我给您和表妹的交代。”
李赢听到这句话,心里总算有了几分安定。
自古男子爱权势,怕就怕这身居高位后看不上糟糠妻,委屈了自己的女儿。
他这官在京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真正遇上权贵,那也是小巫见大巫,没得比。
这子喻一身正气,风光月霁的,来日定少不了女子倾心。
有些事,现在说清楚将来对谁都好。
“行了,子喻你也别跪着了。”
“坐过来,咱爷俩好好聊一聊。”
“白明,你把三丫头今天买来的糕点拿来,再泡点茶。”
“子喻,今天就在舅父这里一起用膳吧。”
范思明淡淡问了声好,宠辱不惊。
白明动作倒是快,很快就把东西呈了上来。
“老爷。”“表少爷。”
范思明温声道了谢,行为举止滴水不漏。
芙蓉酥咬在嘴里,口齿留香,真是好吃的紧。
范思明慢条斯理地用了一块,完美地展示了他的教养后,缓缓开口道。
“舅父,子喻也有一事相求。”
李赢喝了口茶。
“但说无妨。”
“子喻听三表妹说舅父最擅馆阁体,不知子喻是否有幸能借您的墨宝临摹一番。”
李赢放下杯子,笑得爽朗,不轻不重地拍了几下范思明的肩。
“那丫头还真是什么都知道。”
“以后有什么话直说就好,咱们之间这样还是生分了些。”
“多谢舅父,子喻明白了。”
李赢笑着到架子上翻找起来,一边找一边还念叨着。
“婉儿以前也喜欢看我的字……”
李赢说到一半突然住了声,范思明也没在意。
只觉得李赢话里满满的回忆,还有几分不可言说的伤痛。
李赢在架子快靠底下的地方抽出几本小册子,轻轻拍去上头的积灰,然后走回来递给范思明。
“这是我之前摘录的几本杂文,拿来做字帖倒也合适。”
范思明小心接过,翻看了几面,感激道。
“真是一绝的馆阁体,多谢舅父了。”
李赢摆摆手,谦虚道。
“你不嫌弃就好啊,这人老了,就听不得人夸赞。”
范思明笑了笑。
李赢突然道,“你这浔州也没了亲眷。”
“来日若是没有外放,不若就留在京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