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兆尹府比我想象地要小，古色古香的宅院散发着陈旧的木香，很好闻。我趁李螭、应鹰和上官椿三人问候岳然的时间环顾四周。从外围看，这座院子比一般京城官员要小，我偷偷问袁毅，

“岳大人很没钱吗？”

袁毅小声回答我，“京兆尹是正四品官阶，与应大人同级。不过这宅院应该是岳家的祖宅，当时岳大人从秦州调回京，直接搬入岳府，更名为京兆尹府了。”

“京兆尹难道没有配备府邸吗？”

“您有所不知，”袁毅伏在我耳边，“岳大人和岳夫人第一次见面就是在岳府，二位回京后岳大人专门请奏陛下搬入祖宅。据说是岳夫人的主意。”

“这样啊。”

越看京兆尹府邸门厅越觉得岳氏夫妇真可谓模范夫妻，宅院收拾得利索，十分有生活感，庭院花卉到门厅摆饰无不是成双成对。岳然夫妇搬入京城已经六年之久，偏厅的家具早已脱去漆味但一尘不染、毫无磕碰，保养得很好。

只可惜，二位平日品茶谈天的偏厅地上，现在却用白绳勾勒出一个人形，那是岳夫人倒下的样子。血迹用红色墨迹标出，原本盛有毒茶的茶杯掉在地上的位置也被标记出来。

看得出，岳夫人原本坐在椅子上饮茶，感到胃痛而蜷缩起身子，随后疼痛难忍倒在地上，打翻了茶杯，最终吐血毒发身亡。

岳夫人所做主人位的旁边有一根绳索，从屋顶连着偏厅门口的铃铛。

“这是什么？”

岳府的管家连忙回答，“老爷担心夫人身体不适专门叫人设置的警铃，警铃一响便有下人赶过来。”

我有些奇怪，“夫人身边没有人一直跟着吗？还需要这个？”

管家解释道，“夫人半年前开始一直身子不好，不喜欢人多，除了老爷和贴身侍女绿莺以外从不让人靠近。老爷担心绿莺不在夫人身旁时夫人出事，就在夫人常活动的区域都设置了警铃以防万一...只可惜...”

管家叹气，“万一”还是发生了。

应鹰也注意到铃铛，问管家，“昨日夫人死前警铃可有响过？”

“回大人，小人也觉得奇怪，所以早些时候确认过。全府的下人都没有听到警铃响起啊，千真万确！否则夫人也不会...”

我轻轻拉动绳索，警铃立刻作响，声音大且刺耳，很难无视。管家所言应该是真，总不能全府一起撒谎。

应鹰皱眉，“凶手该如何阻止夫人拉响警铃？”

上官椿也在一旁思索，说，“或许是熟人做案，或者夫人倒地后因为疼痛过度，无法起身拉响警铃。”

疑点增加了，不过我并不关心应鹰和上官椿正烦恼的铃铛问题，问管家，“账房在哪里啊？”

我在下人的带领下来到账房前，下人带到后便返回正厅协助调查，于是我自己走了过去。推开账房的门，意外地看到有人。

“誉王殿下？”

我说李螭和程峰什么时候不见了呢，原来在这里翻账本。

程峰见了我十分不满，脸上写满了不开心，“你来干什么？”

“我？我当然来看账本的。除此之外还能干什么？”

程峰要气我，故意狠狠地说，“销毁证据。”

我说，“要真是准备销毁证据，看到你我也放心了，等我找到之前你这只小笨狗早把账本糟蹋完了。”

“你！”

程峰一气之下，卷起手中的账本朝我扔来，我顺势接住，讽刺他，“我说什么来着？你没给你家殿下添麻烦就不错咧。”

李螭放任我欺负他的侍卫，却也没有意思助长我的势头，于是转移话题，

“你来做什么？”

我翻开手中的账本，说，“跟殿下一样，账本里有时藏着意想不到的信息。”

“那这次你可要失望了。”

“哦？殿下已经看完了？”

李螭点头，“岳府的账房先生很尽职，每一笔款项都有记录，收支吻合。”

“没有奇怪的大笔支出吗？”

“岳府尹每个月的私人支出数目都比较稳定，除了在外应酬和送礼之外，有时会购置小块木料。我听闻府尹对雕刻感兴趣，而且木雕技艺不输职业的工匠。购买木料应该是为了满足兴趣，数目也不大。只有两个月前，有一笔较大的私人支出。”

“那时岳大人知道了夫人有喜，可能是为她还有未来的孩子买礼物。”

“你说的没错。岳府尹购置了金饰。”

我走到李螭面前，指着岳夫人的一项支出，“岳夫人每个月都要买药，最近有没有异常？”

“我所看到的这一支出数目与你那本上面差不多，除了...”李螭迅速抽出其中一本账簿翻到某一页，他观察入微，竟然已完成分析还记住了相应的位置。李螭指着纸上的数字，说，“这里，这两个月药材的支出多了一些。”

“岳夫人吃的安胎药配方常见，这段时间药材也没有涨价才是。也许是她的侍女偷拿了？”

李螭摇头，“应该没有必要。”他指向另几项记录，“这两个月岳夫人时常已各种理由给她奖赏，总数已经够她自如地生活很长一段时间。”

“这么说她是有钱人，没有必要偷拿药材钱。不过这么说来，那侍女说夫人的首饰是夫人的赏赐也不是没有可能咯？”

李螭放下账本，对我说，“去看看，说不定能发现什么。”

路过正院，应鹰和上官椿还在盘查下人。

程峰问我，“你不去叫你堂哥？”

我说，“他们有他们的做事方法，我们有我们的行事风格。况且，他们的目的不仅是调查真相，还有给太后交差，再仔细都不过。”

程峰撇嘴，“你果然不是个好人。”

“过誉了过誉了。”

程峰对调查不感兴趣，又被我怼了几次，更静不下心，留在岳氏夫妇的房间外面看门。

我们进入布置简洁温暖的卧房。我走到岳夫人的梳妆台前，岳夫人不愧为嫡长女，两层的妆匣由上等的黄花梨木胎制造，六面嵌有大片的白脂和田玉，玉雕精美绝伦，年代久远。

我小心地打开首层，里面意外地只摆放了四支木簪，虽然木簪并不之前，但每一支都雕工精致，设计精巧，簪子尾部都刻有“紫静”二字，是岳夫人的闺名。

“殿下之前是否见过岳大人的木雕？”

李螭走过来，拿起一支木簪仔细端详，“我曾收到过岳府尹雕刻的飞鸟木雕，与这支簪子上的鸟儿羽翼纹路十分相似，应该是出自他的手。”

“丈夫亲手雕刻的木簪放在第一层，看来爱不释手。”

我微微一笑，将岳夫人珍惜的木簪放回原处，拉开妆匣第二层的抽屉，里面尽是贵重的金银玉质发钗。

最上方的两支玉簪引起了我的注意，我拿在手中观察，两支玉簪玉质的品格确为上乘，相较之下做工就显得粗糙，颇有一点浪费了玉料的遗憾。而落在两支玉簪上方的金钗格外精致，金钗铸成一支百合花，两只蝴蝶围绕百合翩翩起舞、栩栩如生，应该是妆匣里最金贵的首饰了。

“看来这便是岳大人买给夫人的金饰了。”

李螭从我手中接过金钗品鉴，说，“确实精美，百合花的寓意也好。不过岳夫人似乎不怎么佩戴。”

“何以见得？”

“金钗容易变形，而且这两只蝴蝶的蝶翼极薄，甚至有触须。即便再仔细小心地佩戴，如此细节之处也会留下痕迹，但这金钗上的蝶翼和触须却依旧如新。”

“也许是因为太珍贵了吧。岳夫人还是很喜欢的。”

我将两支玉簪放进妆匣的第一层，接过金钗，摆在最后。两支玉簪的尾部均刻有“紫静”二字，位置与木簪如出一辙，而金钗上，其中一只蝴蝶的蝶翼下方也刻着岳夫人的闺名。

“侍女绿莺偷走的首饰应该包含这三支。”

玉质上乘却雕刻拙劣的玉簪，八成出自岳然之手。只可惜他木雕手艺高超，玉雕手艺却难得称赞，而金钗放在两支玉簪之上。一定是下人放回的时候，见妆匣首层只有木簪而二层放着金银钗，就以为岳夫人按照饰品的价值分类，所以将它们放进了第二层，其实这三支发钗应该在第一层。

李螭思忖片刻，“可我不认为她是凶手。”

我点头，“我也不认为，但她试图隐藏信息也不假。我们该去会会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