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螭在小树林里相遇之后,即便晚上我也极力避免出门,窝在官驿里。由于一路上昼夜颠倒地睡觉,与李螭交流的机会少到可怜。这正合我意,代价是抵达晋州时,难受的快死了。
由于处在北延与西塘边界,管制严格,晋州城不算繁华,加上我们抵达地早,城门口人流稀疏。我借口方便,躲在城墙根呕吐,昨晚吃下的粥甚至没有好好消化就连带胃酸被我吐出来了。
真是快死了。
算算时间,想必欧阳坚将军该派人来迎接了吧。
等我慢慢平复晕车的恶心,回到马车停下的城门口,别说玄武将军,没有一个前来迎接的人影。我心中疑惑。京中来人,不说玄武将军本人,知州总该来的吧?
很远就听着上官椿怒斥,“这知州太不懂礼节,没有亲自迎接也罢,连个传话的都没有。”
也难怪他发这么大的火。中央官员出差,地方官员派人迎接是礼数。上官椿在他母亲的培养下,连跟祖父在饭桌上说话都毕恭毕敬,加上一腔正直热血,自然忍不了这个知州的无礼做派。
一旁的应鹰冷着脸不说话,似乎同样在生气。
我走过去问应鹰,“你该不会没通知晋州知州我们要来吧?”
应鹰一直皱眉,“知会了,已经让袁毅去问。”
“还是你什么时候惹了晋州知州?”
应鹰瞪我一眼,“没有。”
唔...说起来这里应该是李螭的领地,可他也被无视了,却还能安静地在马车里默不作声。
我已经下定决心远离他,自然不会主动去问。没趣得挠挠头,无聊到观察城门口。进出晋州城门的只有挑着扁担送时蔬的农民、货运马车还有人力拉车。
嗯?地上这几道车辙明显不属于货运马车,也不是人力拉车,反倒与我们乘坐的马车宽度相似,为首还有马蹄印。而且这个车辙印,似乎是多辆相似宽度的马车直线走过形成的。从最底层也就是为首的马车车辙来看,是个有钱人家,而且不是普通的有钱人家,否则驾车的家仆难以做到行驶路线如此笔直一致。
莫非是军官家的马车?而且这个数量,似乎是外地来的。
驻守晋州的玄武将军出事,立刻就有军官的马车入城。我轻轻挑眉,心中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不一会儿,袁毅跑回来了,朝应鹰作揖,见我也在,赶紧关心地问候,“上官公子感觉好些了吗?”
“没事没事,吐出来就好了。”
应鹰默默看了我一会儿,转而问袁毅,“问出什么了?”
袁毅答,“回应大人,玄武将军为避嫌不方便迎接,他的属下已经确认我们的身份,可以直接入城。”
应鹰的眉头皱得更深了,“晋州知州呢?”
“呃...”袁毅支支吾吾想在考虑措辞,说,“据说知州大人不便前来...”
“原因?”
“唔...据说是...家中有客...”
袁毅的圆眼睛躲躲闪闪,似乎怕应鹰迁怒于自己。应鹰的表情确实很黑,他身为锦衣卫,被政府官员冷落实属首次。这晋州知州胆子真大,锦衣卫算皇上的颜面,这都敢无视?家里来的客人怕不是皇上本人。
不过应鹰并没有迁怒别人,招呼车队进城。
出人意料地是,不仅城门口无人接应,进城之后也没有安排,一行京城官员甚至需要自己问路打听知州府所在。应鹰的脸色越来越黑了。
晋州知州...晋州知州...
“啊...”我想起来了,晋州知州名叫侯树良,母亲家里原本是北延一个大贵族的支系,不过在现在的北延丞相掌权之时遭殃被诛九族。侯树良自从官之前就是皇甫那边的人了,准确的说,他现在知州的地位全靠皇甫。不说还没定论的走私、贪污,光他的出身就足够参本子了。说白了,这人太好处理,所以我没把他放在心上。
只是没想到他能这么狂,连锦衣卫和王爷来访都能无视。来客指的是谁?皇甫嵩明?不会吧,又不是南方皇甫老家,他有什么理由来?
直到应鹰敲开知州府邸的门,侯知州才肯露面。
呵,他倒是没胆子让锦衣卫和王爷吃闭门羹。
侯树良拱手作揖,笑呵呵地快步迎来,“哎呀,想必这位便是锦衣卫应佥事和大理寺上官寺丞吧,真是名副其实,一表人才啊。”
应鹰冷着脸丝毫不吃他这一套,但依旧回礼作揖,“侯知州。”
上官椿不似应鹰那般冷静,正要张口询问他
侯树良扭头,迅速迎上李螭作揖,“那这位一定是誉王殿下了。初次见面,在下晋州知州侯树良。”
按道理,李螭毕竟是名义上晋州的主人,又是皇室,侯树良应当首先与他打招呼的。李螭似乎不介意或者已经习惯自己的待遇,微笑起来依旧人畜无害、温文尔雅,“侯知州管理晋州大小事务辛苦了。”
“这是下官应该的。只是家中突然来客,没能去城门迎接,怠慢了殿下,还请殿下谅解。”
李螭微笑,“无妨。”
侯树良呵呵笑,刚才的问话却相当狡猾。他想必清楚李螭不会与他斤斤计较,如果地位最高的誉王都说没事,应鹰和上官椿自然不能多问,刚好噎住上官椿的质问。
这时,侯树良看向我,“这位是...”
上官椿知道自己不能再问他罪,耐着性子介绍,“这是我堂弟,上官井。”
“哦...不知上官公子所任何职啊?”
我微笑着向侯树良作揖,“侯大人,在下身无一官半职,只是听闻晋州山清水秀,趁兄长出差慕名而来。”
“啊,这样...”侯树良眼睛一眯,似乎想到了些什么,笑呵呵地对我说,“好啊好啊,既然是上官首辅的血脉自当以礼相待。”
上官首辅的血脉...这个说法真有意思。这人不仅明白伸手不打笑脸人的道理,还一下子就明白我爹是被逐出家门的上官思,看来不仅不笨,还聪明得很呢。
“下官有失远迎自当赔罪,晚上准备宴席为几位大人接风洗尘,还望殿下和各位大人赏光。”
李螭点头,“一定。”
侯树良笑了,“那就好,那就好。眼下诸位车马劳顿,下官已经安排下人在府上为各位大人收拾出几间厢房...”
“不用了。”应鹰冷冷地拒绝,“我等办公差,住官驿即可。”
上官椿点头应和,他一定一点也不想受狡猾的侯树良照顾。
“呃,诸位大人说的是。”侯树良没想到会被如此直白得拒绝,脸上有些挂不住,“只是州上的官驿暂时由玄武将军负责保护,管理严格,只有官员才有权入住,这上官公子...”
侯树良偷偷瞟我,意思是我属于平民,不能入住。
我有些在意他告诉我们官驿由玄武将军管是不是故意为之,也好奇为什么原本属于知州管辖的官驿划分到了玄武将军手里,眼下暂时不问。我笑着说,“我去住街上的客栈就好,不碍事。”
“那怎么能行?要不上官公子就住在我府上吧,今日刚好来了位跟公子年岁差不多的京城小姐,也能说得上话。”
京城小姐?我怀疑他把我一个“公子”与一位未出嫁的小姐凑在一起另有目的,这也不是有礼数的人该干的事情。只是听他的说辞,这位小姐想必就是今日他避我们不见的原因了。有点在意呢。
“我...”
“侯知州不必操心,上官住我府上。”
还不等我张口答应,某人顶着人畜无害的笑脸抢答了。我回头看李螭,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心思。
侯树良看看我又看看李螭,有些出乎意料。
此刻我无法不给李螭面子,只好咬着牙笑着说,“嗯...我去誉王府上打扰。”
“原来二位已经商量好了?看来是下官多事。”侯树良笑呵呵地没有生气,“那下官一会儿就把晚上酒席的请帖送去各位大人住处,请各位大人好生歇息吧。”
侯树良送我们出门。我正准备跟着上官椿登上马车,身后传来李螭一声咳嗽,我回头看他,李螭微笑,“上官公子应该与我同行才是。”
“......”
我看了眼假装左顾右盼的侯树良。也罢,做戏做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