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夭，三千送曼珠沙华来了。”

一大早，忘川河上尚白雾重重，孟婆就唤醒九夭。

九夭一听，赶紧爬起，到舟外一看，三千正在岸边等她，双手捧着红花。

她接过曼珠沙华，却未像往常那样引逗三千，而是心事重重地盯着手中花。

这次她并未抓住狐妖，冥王为何会无缘无故给她曼珠沙华？

当初二人已经约定好，九夭若办事不力，得不到任何好处。

不过送上门的修为，她没有不收的道理。

九夭盘腿坐在舟板上，将那朵奇丽花朵吸收，缓了缓，面露困惑，“增长的修为似乎比以往的少了很多。”

孟婆正熬着汤，舀一勺尝了尝味道，“可能是你身体未痊愈的缘故，冥王大人担心你身体受不了。”

黑色汤锅里正咕噜咕噜冒泡，升腾的热气仿佛是河面白烟。

九夭不以为然，轻笑道：“他才不会担心我，肯定是看我这次没有把狐妖抓回来，故意种了朵不甚成器的花。”

被热气笼罩的孟婆听了这话，熬汤的动作缓了下来，任白雾扑到看不清神色的脸上。

九夭散开乌发，就着忘川河梳洗，“不过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为了这曼珠沙华的，我明日就去人间给他逮个恶鬼回来。”

长长的青丝垂到水中，惊扰寂静的河面，她的倒影在河里摇摇晃晃，似这木舟在晃荡一般。

偌大的地府，也只有九夭会用寒冷彻骨的忘川河水濯发。

孟婆拿着长长的木勺搅动汤羹，笑道：“后面还有一句‘匪报也，永以为好也’，你何时能与冥王大人如此呢？”

汤羹搅匀后，她舀了一勺忘川水加入汤中。

“他老是凶我，如何与他永结为好，我看他不是冥王，是恶煞才对。”

九夭愤愤道，将沐发的木葫芦瓢扔进水里。

当初冥王救了命悬一线的她时，她心里充满了感激。

但二人相处后，冥王从未给过她好脸色，仿佛当初是她死乞白赖硬要冥王救她一般。

九夭正说着话，一抬头发现自己舀水的木葫芦瓢已离自己一丈远。

木舟载着一大桶孟婆汤，正缓缓往忘川桥行去，木瓢离她越来越远。

九夭偷偷白了孟婆一眼，似乎每次她说冥王坏话，孟婆都有些不高兴，但又不说出来。

梳好头发，她从舟中跳到岸上。

忘川桥边等着喝孟婆汤的亡魂们见一绝美的红衣女子突然出现，纷纷将目光落到她身上。

“做鬼了也不消停！”

九夭骂了一句，余光却在亡魂队伍中瞥到一个熟悉身影。

“林花？”

她靠近身着大红嫁衣的女子，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呆若木鸡的女子听到呼喊，扭头看来，大惊失色，“九夭！你怎么也死了？”

“其实我本就是地府的人，倒是你，怎么回事？”

九夭打量起身着凤冠霞帔的林花，不解地问道。

林花得知了九夭的身份，诧异不已，但这诧异很快被悲伤盖过。

她还未开口，就先呜咽哭泣了起来。

她哭声一起，惹得其他亡魂睹景思情，跟着一道哭了起来。

孟婆听着如怨如诉，不绝如缕的哭声，叹了口气，“喝了孟婆汤，你们就不会再难过了。”

九夭见林花哭得伤心，劝慰道：“要不我给你开个后门，让你先喝汤？”

林花在人间于她有一饭之恩，她至今铭记在心。

林花悲戚地看向九夭，哭诉道：“九夭，你帮我一忙可好？”

“当然可以，你尽管开口。”九夭毫不犹豫道。

她虽心冷，但对于帮过她的人，她会不遗余力地去报答。

林花吸了口气，将情绪平复下来。

“与我有婚约的李家公子不幸病逝，李家逼我自缢。”

她话音刚落，九夭就气得握紧了拳头，“什么？！岂有此理！”

她愤愤不平地看着林花，咬牙怒道：“你是想让我把李公子一家都接下来吗？”

林花吓得连连摆手，忙解释：“不是不是，我，我不想与李公子在一起，活着不想，死后更不想，你在地府是当官的吧？能不能别让我们在一起？”

她一脸期待地盯着九夭，仿佛只要九夭答应了她，被逼都算不得什么。

九夭收起怒气，神色如常道：“林花，喝了孟婆汤，便什么都不记得，过了忘川桥，就是来生，完全是无稽之谈。”

大概只有对今生念念不忘的人，才总想着到地府再续前缘吧。

“那就好，只是，只是我等不到谢冲了。”

林花虽松了口气，却也黯然神伤。

“他是谁？兴许我可以在你们来生上做些手脚。”

顶多是挨冥王一顿臭骂，为了报恩，九夭觉得挨顿骂也没什么。

林花一听，喜笑颜开，“太好了，他与我从小一起长大，两情相悦，无奈我被长辈指腹为婚，身不由己……”

九夭却做不到替她高兴，“你被他们逼死时，他为何不救你？”

根据她的经验，这多半又是一桩墙头马上的苦情戏。

“他想救我的，可李家财大势大，他救不了……”

说到此处，林花的声音小了下去。

“那为何不带你逃走？天大地大，何处不能容身？”九夭继续追问道。

她见如此善良的女子，却被两个男子耽误在了青春年华，心中实在不平。

林花低头沉默了一会，缓缓开口道：“他可能是个胆小鬼，可我喜欢着他，他也喜欢着我。

我来地府的途中，看到不知我已死的谢冲，正在买我最爱吃的点心，求你了，帮帮我们。”

她脸上只有坚定，并无恨意。

九夭见状，妥协下来，“又一个风允允，罢了罢了，看在那顿饭上，这个忙我帮了。”

九夭陪林花走过忘川桥，看着再无前世记忆的她抽自己的命运签。

“我安排你与谢冲来生再会，真的有意义吗？”她苦笑道。

九夭这一问，林花显然听不懂，喝了孟婆汤，抽了命运签，她已不是前世的林花，等待她的是未知来生。

林花看了身侧的女子一眼，脸上一片茫然，宛如当初在黑沼泽醒来的九夭。

见此情景，一个念头在九夭脑中乍然闪过。

她与地府的这些人，千年前当真不认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