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夭正在竹楼上酣睡,一股淡淡的酒香从远到近,轻柔地扑入她的鼻郑
“梨花泪!”她睁开眼睛,翻身起来。
冥王拎着一坛酒,盘腿坐了下来,笑道:“你除了吃便是睡,果真是地府第一闲人。”
“我前阵子在星圳宫受苦了,理应休养休养。”
九夭理直气壮地着,打开酒坛,凑到坛口轻轻嗅了嗅。
刚准备就着坛子尝一口,就被冥王夺了过去,“去拿酒杯。”
“哦。”九夭不情不愿地应诺一声,隔空取来了酒杯。
冥王给她斟满,开口道:“老板娘一切安好,她让你得空去酒楼坐坐,她担心自己时日无多了。”
九夭手中的酒杯顿在红唇下,贝齿微露,“怎么会这样?她病了么?”
冥王将胳膊撑在翠青的竹栏杆上,绣着暗金流云边的墨色袖子懒懒垂下,“她是人族,已经年迈。”
“都这么久了吗?”九夭顿觉怅然若失,心里有些空落落的。
从认识老板娘到现在,于她而言,仿佛不过两三年光景,不想人间竟已过了数十年。
“我现在就去看看她。”九夭放下酒坛,起身往外飞去。
她怕自己晚去一步,会让老板娘错过此生与她相见的机会。
冥王无奈地望着走就走的九夭,“来人,跟着她,不得有失。”
这时,一个看不清身形和面容的黑影虚空出现,应了一声就紧随九夭离开了。
走进归去来酒楼,九夭见一个十几岁模样的人族少女正在里面招呼客人。
还有一个满头银发的老妪,正坐在柜台后打盹。
九夭正百感交集地看着老妪,从她进来时就好奇地打量着她的少女走过来,声音跟百灵鸟一样悦耳,“姐姐你要打酒吗?”
“我来找老板娘,你忙去吧。”九夭含笑走到柜台前,轻轻唤了一声,“老板娘。”
打盹的老妪听到这声轻唤,缓缓睁眼抬头看来,朦胧的睡眼看向风华依旧容颜未改的九夭,仿佛大梦未醒,恍惚出神。
她虽苍老,眼神却明澈。
九夭温柔地看着她,“我是九夭。”
“你真的来了?”回过神地老板娘迈着步从柜台后蹒跚走出,欣喜不已,“下午你的郎君来打酒,我便随口一提想见你,不曾你真的来了。”
“我们去雅间。”她引着九夭往楼上走去,又回头吩咐看着她们的少女,“拿两坛梨花泪上来,还有菜。”
进了她们从前坐过的雅间,九夭觉得熟悉中有些陌生。
老板娘招呼九夭坐下,自己则在她对面坐下,声音苍老道:“为了长久些,这座酒楼我翻新过,不过布局还同从前一模一样。”
九夭提裙坐下,她与萧景修在这里喝过酒,也带冥王来过此处,一切仿佛是昨日发生的事。
但老板娘的衰老提醒她,已经过去许多年了。
老板娘满心欢喜地打量着九夭,回忆道:“你第一次进我的酒楼时,我瞧着你的气度与容貌,便料定你不是普通人。”
九夭笑了笑,思量着该如何解释自己的身份。
老板娘像个孩童一样,捂嘴笑道:“尽管有这个心理准备,可今儿下午你的郎君来打酒,容貌丝毫未改,还是把我吓了一跳。”
九夭听到“郎君”二字,双颊霎时通红,可想了想,又觉没有解释清楚的必要。
“我们是仙族中人,故活得久些。”她淡淡道。
老板娘敛起笑容,期待又紧张地盯着她,“那你一定知道很多事,我和他还能相见吗?”
九夭知她的是年少爱人,十分肯定地回道:“会的,地府引渡亡魂的孟婆过,只要二人真心相爱,不管隔了多少世,多少山与海,都能重新相见。”
出这话时,她自己都有些惊讶。
以前的她听孟婆出此话时,还十分不屑,也从不相信什么缘分。
“你是仙族,我信你。”老板娘苍老的双眼中流露出少女情事,有一瞬间的光彩夺目。
当人老了,会回到年少绮梦中,所思所想皆是最初的模样。
九夭知她越是想这些,就离死亡越近。
她抿了口醇厚的梨花泪,问道:“那位贤王妃如何了?”
“死了。”老板娘有些累,歪靠在窗边,“贤王求仙问道的第五年,王妃就郁郁而终了,后来贤王府便也没了。”
九夭已有些记不清自己借住贤王府是多少年前的事了,只对王府的华丽雅致记忆犹新。
还有那位贤王妃,依稀记得是个端庄贤良的佳人,只可惜遇人不淑,误了终身。
“若萧景修没有遇到我,可能他与贤王妃就不会是这个结果。”九夭感叹道。
她后来细想,萧景修可能真的如他人所言,心里是爱慕她的。
老板娘抿了一口酒,笑道:“若他没有遇到你,未必就会迎娶那位贤王妃,世间万般缘法哪里得清。”
九夭点点头,从窗户望向楼外人来人往的街剩
有豌豆黄和三千最爱的糖葫芦,风允允最喜欢的糖人,还有冥王买过订做过泥饶摊子。
不知不觉中,她与盛京就有了诸多联系。
她收回目光,看向精神涣散,同大多数老人并无任何区别的老板娘,“你有什么心愿吗?相识一场,我可以帮你实现。”
老板娘听了她的话,将注意力从幻梦中拉回,“我放不下酒楼,还有梨花泪的配方。”
九夭还以为方才那个水灵的姑娘是接班人,“我该如何帮你?”
“我想将酒楼送你,再教你酿梨花泪。”老板娘用苍老的声音缓缓道。
她见九夭不语,又道:“若你觉得为难,也不碍事。”
九夭摇摇头,笑着解释道:“不为难,我只怕自己做不好,毁了这酒楼。”
就同冥王所,她除了吃便是睡,当神女时如此,做九夭时也是如此。
老板娘眯着眼睛,似乎困意袭来,又似在想些什么,“不,作为这家酒楼的主人,直觉告诉我,它终将归于你。”
“好,我答应你。”九夭举起酒杯,朝老板娘敬了敬,“有生之年,我会替你看顾好这家酒楼,也会将梨花泪传下去。”
就私心而论,她也不希望梨花泪就此消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