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局里作笔录的时间比想象中的要长,等到游向晚作完笔录,站了一路地铁再转公交车乒乒乓乓,再步行一段路回到小屋的时候,已经快八点了。
形单只影。
一叶落而知天下秋,凌乱而光秃秃的树枝在秋风中摇曳,咯吱咯吱作响,更显得四周一片冷清。
她手上提了一只冷掉的烧鸡,路灯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面无表情让她看起来很是萧肃。
回到了,她解开腰上的大串钥匙,如往日般把生锈的门锁打开,咯吱一声推门进去,满室俱暗。
黑暗中一道高大的身影急急地从厨房里跳出来,不小心撞上了小桌子,发出碰的一声。
游向晚赶紧把墙上的开关拍开。
满室亮堂。
是路。
他吃痛地揉着小腿,然后高兴地冲过来,站定在她面前,笑得眉眼弯弯:“游游你回来了?”
多么像一只摇头摆尾的小狗啊!
简单的一句,把她满身的冷寂吹散,同时散去的还有心底淡淡的阴霾。她笑了。
“嗯,我回来了,你不开灯也点上蜡烛啊,这黑呼呼的让人心生抑郁。”边说着,边随手把大门反锁上。
他接过她手上的食物袋子,说:“我怕点了蜡烛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如果只有他一个人在家,他是不开灯,不开门的,这样外人才不会知道这里住了一个生人,这样才不会给她招来麻烦。
这样,他才不会被送走!
游向晚洗过手,再回到饭桌边坐下:“路,你天天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咱要想想下一步了。”
路没有理会她这句话,他不喜欢这个“可能离开”的话题,每次一说到这个话题总会出现一种可能性:送他走。
他把桌子上盖着菜的盖子掀开:“菜熟了我又加热过了,等我把手上这个...哦烧鸡斩了加热就可以开饭了。”
说着,他提了烧鸡准备进厨房。
游向晚拉住他:“你要做什么?斩?不用的!用手撕才够味!”
她去厨房加热了烧鸡,然后用手撕开香喷喷的烧鸡,洒上送的孜然粒,两人吃得满嘴带油。
不知不觉中,她带着手足无措的他做了很多“第一次”的事情,对于现在的他来说,什么都是第一次。
**
晚上十二点多,饭饱菜足的两人都睡下了。
突然一阵悠然响亮的铃声“你是我的玫瑰你是我的花~~“响彻全屋。
游向晚心里咯登一下,马上按了接听。
“勇哥什么事?”
勇哥气喘得极厉害:“呼——呼——小晚,快过来西郊广场,咳咳,快!华弟被刀捅了...快过来!别报警!“
游向晚以最快的速度爬起来,套上衣服鞋子就往外冲。
睡在厅里的路睡眼腥松,看到穿戴好了的她:“游游你要去哪里?”
“西郊广场,离这里很近。我朋友被刀捅了。”
他没有问为什么被捅,为什么不打110,为什么不打120,为什么不送去医院。
“我陪你去!”
游向晚看了他一眼,没有时间考虑多余的东西,只拿了药箱,并打电话将睡梦中的柠檬叫醒然后就往外跑。
而他手忙脚乱地穿衣服,慌乱中还是披了游向晚的一件连帽大外套,并在门口追上了她。
西郊广场不远。过桥洞沿着江边再往西走一公里左右就到了,平日是附近大妈跳广场舞的地方,是城区与三不管烂棚区的过渡地带。
此时已经凌晨,路上没有半个人,路灯也关掉了一大半,只隔了很远才亮着零星一两盏,老旧的摄像头更是全都被小偷拆去卖了。
所以,入夜之后这里是安静的,也是危险的地段。
游向晚跑得很快,快到她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咚咚咚的声音。
路紧紧跟在她身边,这样面无表情的游游让他很担心。
不算短的路,两人硬是在六七分钟内赶到了。西郊广场,很空旷,一眼看尽,没人!
游向晚跑了几步,然后回拨勇哥的电话,隐约的电话铃声从一侧的树丛中传出来,循着声音从广场西边三十多米的树底下找到了两人。
华弟瘦得脱相,倒下了,奄奄一息,流了很多血,把身下泥土都染黑了。
勇哥坐在华弟旁边的地上,后背靠着树杆,额头满是血,一只手压着华弟腹部的伤口,另一只满是血迹的手握着手机,硬撑着眼皮子看到了满头大汗的游向晚,对她扯着嘴角笑了笑,然后放松地闭上眼睛。
游向晚眼眶一下就热了。
虽光线昏暗,但....血!大量的血!华弟和勇哥身下的大滩血迹!
几年前的那一幕犹如电影中的慢镜头般在她脑海里回放,极致的恐慌和痛楚铺天盖地涌过来,几乎将她溺毙。
她晃了一下没站稳,手上的医箱重重地掉落在干燥的泥地上,扬起微尘,而她整个人如秋风中的落叶般颤抖起来,上下牙齿剧烈地碰撞,发出咯咯咯的声音。
路一把将她拥入怀中,用力抱紧她轻拍她的后背,对她坚定地说:“游游,游游别怕!别怕!我打120来救人,没事的!”
不知道是他的拥抱有用,还是他的话让她清醒过来。
“别打!”她使劲拉住他的手:“华弟...不能去医院!”
路愣了一下。
游向晚用力闭上眼睛然后张开,定住神,慢慢蹲下,将地上的药箱打开,然后颤抖着挪开一直按在华弟腹部上的勇哥的手。
一个血洞泱泱流着血,一截白花花的内脏掉落出来,触目惊心!
久远的记忆再一次撞向她,那满地的血啊,那破碎的身子,那纵身一跃的身影,那悲伤绝望的双眸...
游向晚面上的血色急速褪去,似乎回到了孤苦无依的四年前。
路递给她一只小瓷碗:“我从厨房消毒柜拿的,我想你会需要用到它。”
游向晚呆呆地看着华弟腹部的伤口,双眼放空,难以回神。
于是,路主动接下急救的工作,堵伤口,物理简单止血...
很快,柠檬开着她男人的路虎来了,直接打开车头大灯射向这边,亮如白昼。
她把车停下,气都来不及喘:“那家伙出差了我开了他的车。”还好车子够大够宽,车尾箱里可以放大量的伤药和器械,甚至是手术刀具。
听到柠檬的声音,游向晚的神智渐渐回笼,张了张嘴却半天都挤不出一句话。
柠檬递给她一个坚定的眼神,说:“晚晚,有我呢!”
游向晚缓缓点头。
然后柠檬就开始忙碌起来。
首先粗略地检查了两人的情况,作出初步的判断,然后直接在平地上铺开两张大的无菌布,小心地把华弟移上去,再把勇哥也移上去另一块无菌布。
然后戴上灭菌橡胶手套,对外伤更严重的华弟进行紧急处理。
边动手,边说:“帅哥,你盖碗和止血的手法不错,这里交给我。你过去把另一个伤者的头包扎了,然后把这支盐水给他吊上,流量扭到最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