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城,半山。
夜,巨大的落地玻璃窗外繁华似锦。
一个年近三十的男人双手放在身后,轻微仰头,鼻梁高挺,面容精致,面向窗外傲然站立,却因为那微凸的肚子大大地折损了他的清贵。
在他身后,一个面容普通,见之易忘的中年男人双手垂直紧崩在身体两侧,断了尾指的左手用力地压在裤子上,做出立正的姿势,微微躬身低头,毕恭毕敬看着年轻男人的鞋子,花白的头发丝都不敢松懈一份。
“报告二少,深城江边一带的棚户区已经清扫完毕,没有找到。“
“为什么没找到?他去了哪里?”男人并没有转身,声音很有磁性,却因为语调没有起伏,平得有如一条线,让人听了很不舒服。
就像是一个没有温度的机器人。
中年男人不敢抹去额头的汗珠,回复:“经过Skull team的追踪分析,车里没人,那人应该是诈死,或者冲进江里就醒过来了,然后逃离了。”
Skull team,最专业的跟踪处理“脏垃圾”的队伍。年轻男人的私军。
他伸手抚额,尽力抹去长途飞行带来的头痛:“我不要经过,只要结果。为什么两个月了都没有找到他?或者他的尸体?我一下飞机就赶过来这边,你们就只给我这个答案?嗯?”
两个月前为了撇清关系,他自我请示去了非洲的津巴布韦和赞比亚开发所谓的新市场,本以为回来后一切尘埃落定,他可以顺利坐上总经理的位置,谁知道刚回来就得到这么个坏消息。
断指男人艰难地吞了吞口水:“遵循您的指令,为了撇清关系,两个月前我们制造了不在场证据之后,叫了外围仔去处理他......总而言之,这次是Skull team的判断失误,让他逃了。”
二少猛地转身,勾起薄唇冷笑出声,破天荒了说了很长的话:“你们告诉我你们是最专业的队伍,却让他在你们眼皮底下逃了。你们告诉我,他即使不死也受伤极重,逃不远,肯定躲在那个地方。我信了你们,所以即使身在鸟不拉屎的非洲,我都找机会转折再转折打电话给局里施压,清理了棚户区,把那里一锅老鼠蛇鸡全端了,现在你们告诉我,他不在那里!”
中年男人冷汗直接掉落:“请二少息怒!此事尚在追踪中,Skull team 并没有放弃,我们已经派了三百人过去,这两个月以来深城的一切交通工具都被Skull team监控着,他应该没能远离...”
“应该?我要的是肯定!谁负责这次行动?
“报告,负责这次行动的是P,他熟悉深城自上而下的运作。”
被称为二少的男人面无表情,伸出食指:“一根,一个月后还没有结果,两根!”
没有威胁,不是生气。一根就是断指一根!
似乎留有以前的记忆,中年男子感觉到自己断了一指的地方钻心地痛。
汗如雨下。
二少毫不在意,断人一指就和喝了一杯水那么平常,语气却平和下来,又是一副没有起伏的冷漠模样:“老爷子什么反应?”
“报告,外围仔做事的第二天老爷子有派人去查,幸好我们都有不在场的证据,并没有引起他的注意,更幸好我们先他一步将车子捞起来毁了,没有任何的证据指向。随后七天老爷的人都在江边追踪查探,七天后没有结果就都散了。最近老爷子把他的下属胡峰召回来了,似乎又有要重新调查的倾向。”
正因为老爷子插手了,Skull team 才不敢明着来追查...断指男人不敢说出他的猜测,也许,就是因为那七天的真空,让那个人插翅逃了?
他冷笑:“七天?呵呵,他的宝贝孙子也就只值得他七天的劳心劳力。真是一个老,爷,子啊。老罗,你说如果我失踪,值得多少天呢?”
中年男子罗蒋冷冒湿透上衣。这是老板的家事,哪怕一个字都不应该从他的嘴里冒出来,他不敢吭半句。
二少想了想,火气下来了一点,说出来的话却更冷酷:“深城局子那边给我施压下去,我不要他出现,我不要他再次浦头...生死不论。”
罗蒋惴惴不安:“这,有....有点难度,毕竟老爷子那边也找了局里,我们很难下手...”
“嗯?!你是说,你没有办法绕过老爷子?”语尾轻往上扬,气温骤降。
罗蒋膝盖一抖,差点跪下去。
“遵命!”
二少转身,重新背对着他,声音隐晦不明:“难道,他就这样插翅飞了?挖地三尺,尽快把他挖出来,处理掉,我要他永远消失。”
满室一窒。
*
港城,顾氏大厦顶层,董事长办公室。
办公室西边靠墙处放置了梨花木卧榻,上面悬挂着两盏八角琉璃灯,透出朦胧的桔黄光。
一盆清雅的兰花正在茶几上盛放,花几上正在煮茶,茶香四溢。
旁边立着一个巨大的红木屏风,勾勒着壮阔的江河日月与星辰。
办公室东边是威严的大型办公桌,宽大的黑色办公椅,透着冷光的巨大电脑屏幕,除此之外空无一物,连一张会客的椅子都没有。
一侧一世界。一侧是古香温婉的梨花卧榻,一侧是威严的办公桌,两侧都是极致的风格,不调和,也不必调和。
满头白发的老爷子坐在宽大黑色的办公椅上,用力拍向桌子,怒喝:“两个月了!你们吃S去了,还没找到?竟然没找到半点有用的消息?”
一排黑衣人站成一排直线,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下。
老爷子,顾氏集团的董事长,顾泽凯,港城最顶层的大人物之一,正处于盛怒中,那满头白发并没有折损他半点威严:“公司最主要是稳,人却失踪了,谈何稳?股票断崖式下跌,连续几个跌停,现在更直接被证监会停牌,我顾氏市值瞬间蒸发掉二十多个亿,你们却告诉我,还没找到人?!”
一个五十多岁的穿着中式唐装的中年男人从队伍中站出来,神色平和,垂手恭敬地回复:“回老爷,少爷吉人自有天相...”
老爷子气乐了:“他是我孙子当然吉人天相。我是问,到底怎么回事?为什么找不到他?即使是有人对付他,那也应该有进一步的消息才对,比如说要钱,或者要权,或者和顾氏有仇。”
唐装男人:“回老爷,两个月之前发现少爷没有出现在宴会时,我们就查了深城全市的摄像头,查到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西郊近码头的地方,相信他是准备去码头再通关转回港城,可惜深城码头那一带实在是太落后了,摄像头要么缺失要么失灵,实在没查到少爷去了哪里。”
老爷子更生气了,声音却收了回来,只是手上不断转动的板指在在显示他的爆燥与不耐:“两个月之前就是这套说词,现在还是这套。老胡啊老胡,你跟了我都快三十年了,现在是把我教给你的手段全忘光了对吗?“
唐装中年男人,胡峰,顾氏集团的老人极快地低下头。
老爷子挥手:“算了,给深城局长拔电话,叫他找人!马上!再给道上的朋友发话,若有人敢动我孙子一根寒毛,我会用一个亿追杀他,至死方休!”
胡庆林点头称是。
老爷子又想到了什么,皱眉说:“稍等,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你看着办,事有轻急缓重,先把公司在深城的大本营稳住,下个月与韩方那边的人会晤可不能出并点差错,这个关乎到顾氏百年大计的一环。”
说完,轻吁一口气。意即,会晤更重要!
错愕,但又觉得理所当然的胡峰恭敬答复了。
老爷子挥手叫他们全出去,不耐烦了:“出去吧,派另一支分队继续找人,直到找到为止。我嗓子不舒服,你帮我和深城局里搭个话,叫那边关照一下。”
*
深城。
桌越大厦六十八楼,灯火通明。
一个年轻的,穿着精致讲究的男子站在落地玻璃窗前,眉眼干净俊朗。若游向晚看到他,会想起这个人就是她在电梯里遇到过两次的家伙。
周元,李家卓越集团唯一的继承人,二十五岁,刚从加拿大归来,现在的桌越集团新晋助理总经理。
助理总经理,并不是总经理助理。前者是作为总经理备选人培养的,后者是为总经理做事的,天差地别。
身后是他的三个秘书,清一色都是男的,明面上的秘书,实际的保镖兼管家兼老师,自小养在他家的与他一同长大的人,一个手上戴了红色的线,一个黑色,一个金色。
实际上的家臣。
周元状若叹息,意味不明:“他竟然真的不见了。”
手上戴了红线的秘书垂头恭敬地回:“少爷,这只是我们的推测,顾家老爷子将消息封锁得太严密了,外界无从判断。”
周元挥了挥手,不在意地说:“在商言商,我不会掺杂我的私人感情,我是宁愿他活着,能够作为一个对手才有意思。但若他死了...也是他的命,或者说是顾氏的命。”
红线秘书李沛回:“是。”
周元:“看视频,那个女孩儿去哪里了?你知道吗?”
港城的“二少爷”没有拿到视频,港城顾氏的老爷子同样没有拿到视频,因为他们的根在港城,不在深城,鞭长莫急。
而根在深城的周元拿到了!
视频的来源并不是棚户区江边一带的摄像头,而是在江对岸五百米外的地方,一个港城与深城的河套区的一个地方,也仅有一个正对着的摄像头恰巧拍到了!
港城的人又怎么会知道去查江对岸的视频呢?
红线秘书李沛:“可惜我们也是最近才想起来查对岸的视频,而且距离太远了,只能拍到模糊的人影。”
周元拿起桌面上最清晰的两张照片,一张是非常模糊的两个女孩子在凭江远眺,另一张是一个女孩子纵身一跃的身影。
“这也实在太模糊了,只知道是两个女的,没办法拉近一点吗?”
李沛恭敬地回复:“少爷,这是经过最专业的AI技术部门的同事还原了的,我们公司的AI技术几乎是世界最顶尖....“
周元笑拍了他肩膀一下:“知道啦知道啦,我就是多问一句。话说,这个女孩子,我总觉得有点熟悉啊。”
三个秘书一致露出难以置信的脸色,仿若在说少爷在骗人。
“不相信?”
李沛笑了:“少爷,不说照片太模糊...只说,您不认人。”
周元快气乐了。
是的,他脸盲,而且还是重度的,几乎到达不认人的地步。
这就是他出门必带秘书的原因。而且他的秘书手上都绑了不同颜色的绳子,用以辩认!但这是秘书们取笑他的理由吗?
但他能反驳吗?不,他只能吞了。
很快,他就将这件事抛开了,转而问另一件事:“卓越广场的项目什么时候会有结果?”
这是他的首战,周元还是要意思意思关心一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