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她写了两封信。
除了飞鸽传书之外,这是最古老也是最安全,也是唯一一种没有纳入现代追踪体系的通迅方式。
一封寄给勇哥,请他帮忙弄两张身份证寄过来。
一封寄给柠檬,问她孕吐怎么样,睡眠怎么样,胃口怎么样,心情怎么样,宝宝怎么样。独独没有告诉她自己面对的困境。
两封信都没有写寄件地址,投递点是五个街口外的一个小小的邮筒。
唯独勇哥的那一封,她在信里面留了一个地址给勇哥寄身份证。地址是深市东郊一所小学的保安室-——-她知道学校这两天就会放寒假,到时候派件员就会将这封装有身份证的平信放在保安室,到时候她想办法过去取了就是了。
她不想带麻烦给身边的人。
路的事情是她的事情,她不得不管。但别人没有这个义务去冒险。而且勇哥刚受伤,她更不想他冒大险。
曾经她有想过通过柠檬找唐大少帮忙。
可这个想法被她扼杀在一开始——柠檬怀孕了,胎象不太稳。
至于唐大少...唐家产业的归属问题正糟遇风云突变,而且说真的,作为新兴豪门的代表者唐家,在顾家同类这种巨无霸面前还不够看。
所以,不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情况,就是最好的安排。
接下来的两天,游向晚时不时出门晃荡。把小区居民大约的常驻人口,大妈跳广场舞的早晚时间,附近超市几点开几点关,小区门口那棵大榕树底下的象棋档口什么时候开始什么时候结束....等等等都走了一遍。
熟知身处的位置并精准记录下来,防患于未然,这是她的习惯。
除此之外,当游向晚在公寓时,她就会打开电脑,查询棚户区的进展,了解棚改的进一步动作,以及各方面的风吹草动。
棚户区被推平了,周边的楼价狂涨,几家大的地产商正在争夺棚户区的开发权,除此之外所有的消息都被封锁了。
整个深城欣欣向荣,没有杀人未遂,没有车辆入江,没有人口失踪,没有棚户区的动荡,没有流浪汉的涌上街头抗议。
一切,恢复了平静和繁荣。
**
一个星期后,游向晚在学校保安室那拿到了勇哥寄过来的身份证。
证不是假的,人是冒认的。
女的叫车婉然,长相甜美。男的叫车冬阳,长相就一言难尽了。
一兄一妹。
照片哪哪都不像,但这不影响使用,只要不在公家面前耀舞扬威一切都不是问题。
有了身份证后,游向晚先去办理了两张电话卡,她一张他一张,然后出门去找工作。
傍晚,她拖着筋疲力尽的身子回来,牛仔裤脚沾了油污。
路心疼地牵着她到洗手池里,把她满是污渍的手细细洗了,擦干,再牵着她的手回到饭桌边。
把饭盛好,菜摆上。
他把她爱吃的番茄鸡蛋和蒜心小炒肉放在她的面前。
她点头,埋头就吃。太累了一句话都不想说。
习惯使然,他安静地吃饭,难得听不到她的声音,竟觉得连饭菜都失去了原有的味道。
“游游...”他停下了,张口欲言。
“嗯?怎么了?”
“我们是不是很缺钱?”
“交了这个月的房租,还压了半年的租金,又没有勇哥那边的收入,暂时不缺但日后会很紧张。”
“我去工作好不好?做一些不需要多见人的,躲在后面的,就不怕被追踪到了,洗碗什么的我也不介意。”
他不介意,她介意,摇头:“不行,没得商量。”
若对方真的是顾家,或同等份量的势力,那无论是多么小心都不为过。
她继续吃饭。
他看着她吃,看着她衣服上的油污,看着她手上裂开的细碎口子,眉头深锁。
她顺着他的视线看向自己的手,失笑:“天冷,手爆裂了是很正常的事情。路,我们要过的日子很长,面对的困难很多,若这么一点小小的磨难都受不了,还怎么继续下去?”
他明白。
但他不想,他不肯,他不舍得!
最后他不想纠结这个问题,心下有了定论,开口:“你先吃饭,都凉了。”
游向晚:“嗯。日后我保护你,你要习惯我的保护。”
一个小女子,说保护他。
他却不觉得好笑,只用力点头说:“嗯,你要保护好我,别让坏人抢了我去。”
他以身相托,她失笑。这个傻子。
吃饱,他去洗碗,她查看深城最新的状况,太累了不小心倒在沙发上睡着了,连着满身的污渍。
他把她抱进房间,小心翼翼地盖好被子,替她用护手霜细细地涂满手掌。
他的手掌大,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她的手掌修长,白,一层薄茧,还有许多纵横交错的细微伤疤。
除此之外平白添了几处新伤。
他看着她毫无防备的睡容,凌厉的眼线下平和安静的眉眼,柔软的红唇微微翘起....不自觉地,他把她的手握在掌心里,按捺不住心底的悸动,轻轻地把脸贴近....
心里满满的又酸又甜又涩,满得快要溢出来。
他出了房间,把门轻轻地关在身后,手掌抚上心脏的位置,那疯了一样的地方。
一团乱麻搅动着他的心脏。
这个游游!!
*
太阳初升,游向晚醒来,看着满床的狼藉直犯恶心,赶紧把被子一卷扔洗衣机里,再洗漱了一番。
她擦着头发出来的时候,路正围着围巾,已经做好了早餐,煲了粥和蒸了包子,还煮了两只鸡蛋。
她抱怨:“昨晚你为什么没叫醒我洗澡?这得多脏啊,被子都不能看了。”
“有我在。”他淡定地剥了个鸡蛋递给她,这才看到她刚洗了头发洗了澡,还没有画眼线。
披散的长发,黑发如瀑,白瓷般细腻的肌肤,抹去眼线后那迷蒙无辜的眼睛,水润得似乎要滴出水来.....
太...诱人了!
他别过眼不敢再看,不自觉地再次抚上经受不住的小心脏,那里再一次疯狂地跳动,大有越演越烈的趋势。
她放下毛巾,甩了甩半干头发,喝了一杯热水,再接过鸡蛋咬了一口:“好吃,帮我装两个包子打包带走,洗车店里生意还不错,但店面实在是糟糕,我要早点过去想办法改造一下才行。”
她动作很快,他却拉住她:“披头散发的像什么样子,别到处跑吓到别人,吹干了再走。”
她坐着吃早餐,他帮她吹头发,心里的话转了一遍又一遍,久到她的头发都快全干了,他终于把话放到嘴边,断断续续心虚不已:“游游,你...你还是化了妆再出去?”
游向晚摸了摸脸,疑问:“不化眼线很难看吗?还是显得很蠢?以前是为了帮勇哥做事才画的眼线。但柠檬说不化也挺好看的呀,现在是正当工作不化也是可以的...真的难看吗?”
路点头摇头复点头,最后非常肯定:“是很难看,也很蠢!”
她信了他的邪。
**
她化了妆出门。
工作的地方并不远,骑共享自行车也就二十分钟左右,名字叫波士洗车店,取Boss的中文音。
她选择这家店的原因有二,一是钱还不错,比超市收银员多一半,二是这家店很接近华厦集团总部,应该说这家店坐落在“华厦之家”门口。
而“华夏之家”容纳了IT相关技术人员近三万!是公家划拨土地给华夏集团自己兴建的房子,让华夏安置员工之用。
她想尽可能地靠近这一科技高地,接近这三万技术人员。拜师学艺是不可能的了,工作中的人哪有时间教她?只能说伺机而动。
而且华厦之家内还有一个超大型的图书馆,传闻里面囊括了全世界最新的IT信息技术书籍。
她想进去!
洗车店一百多平,里面放满了许多洗车工具和一桶一桶的洗液,摆放得很整齐。
店的前面是两百多平的露天前庭,分隔得很好,用作停车和洗车用。
店里只有游向晚和王朝阳两人。
老板王朝阳,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他老早就过来开门打扫卫生了,远远看到游向晚骑着车子的身影,轻吁一口气。
王朝阳扶着座椅坐了下来,喘了口气。细看才发现他的右腿不灵活。
“车姑娘,我还怕你不来了。”
游向晚比上班时间早了半小时,在外面把自行车锁了才走进来,听到王朝阳的话,露出笑容:“早上好王叔。我没有请假所以肯定是要过来的,为什么觉得我不来呢?”
王朝阳咧嘴苦笑。
因为种种原因,这店里留不住人,这个月前后招了三个人,全走了。她是第四个。
若他有别的选择,他怕是不会招她的,这么一个如花骨朵般的漂亮的小姑娘,怎么肯做洗车这种没有前途的脏活。
万不得以他才请了她,抱着拖得一日是一日的心态将这个店继续开下去。
昨天是星期日,她上班的第一天,也是店里最忙的一天,气都没地儿喘。忙死忙活一整天只啃了些面包牛奶,他以为她铁定是干不下去了的。没成想她却留了下来。
游向晚把棉外套脱了,套上半旧的深蓝色帆布的洗车店店服,将长发紧紧地绑在脑后,开始收拾店面。
今天是星期一,果真如王朝阳所说的,周一是上班日,华厦的员工都上班去了,很少用车,生意自然就淡了下来。
趁着没生意,她递了一张简易图片给王朝阳。
“王叔,店里的东西看着整齐干净,可是全都堆在大厅的左边,很杂,利用率不高。要不你看这样把店里的东西挪一挪行不行?”
这张图是她昨晚画的,简单勾勒了店的方位,长宽,笔画虽少但很精准,甚至连入门的大盆栽都画上了。
简单而言,店里一共一百多平,一个南北通的大厅,最里面有一个小屋子是给员工休息和放个人物品的,边上还有洗手间。
除此什么都没有了。
她想将店里正对着大门的前台,一个长型柜子由东西向改成了南北向,如此一来前台就正对大门改成在大门的左边。
她还把北边的一个不规则的角落用五颜六色的串珠作帘子隔开来,把现在厅里的全部用具和清洁液全挪到里面去,半隐藏起来。
除此之外,她还准备在大门左边设置一个简单的休闲区,有茶几有椅子,还有一个放包装食品的柜子,与前台相对望。
王朝阳拿着图纸,一时被惊吓了,喃喃不成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