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的时候警察破案,除了细心和坚持不懈的努力,还要有一点点运气。顾南城给庄晓打电话,并没有十足的把握能够找到这个标签,他说得很明白,这个是赌,赌标签的芯片和天线没有损坏。
刑警队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态度去找标签的,顾南城的公司出人,带着设备到了展览馆,像过筛子一样把诺大一个展览馆滤了一遍,什么都没找到。
而另一路人马则去了健身会所,本来也没报希望,打算简单一查,可谁也没想到,竟然从于和朗的储物柜里扫描到了真标签。
这个结果来的太突然,简直像天上掉馅饼一样,搞的所有人措手不及。
反应过来的刑警们立刻意识到这是个机会,诱捕于和朗的机会。明天于和朗就会去香港谈判,如果他不准备回来了,说不定今天之内他会来处理这个标签。如果他来,那最好不过,如果不来,明天于和朗出发之前就以标签在他的储物柜里为由拦下他。
刑警唯一的疏漏是前期去找标签没有保密,有可能于和朗已经知道在他的储物柜里找到标签的事,为防止他提前逃走,刘丙智立刻调人,联系西海岸分局,加大对于和朗的监控力度。
庄晓就在前去西海岸支援的车上。她一路都觉得不可思议,标签竟然真的找到了?于和朗竟然把标签藏在自己名下的储物柜里?这是傻?还是作死?就是放在黄五爷那个储物柜里都有可能逃过一劫。
赶到健身会所的时候,庄晓才知道,于和朗那个储物柜里不仅仅有标签,还有一把黄五爷储物柜的钥匙。庄晓拿着钥匙反复想,最后只能认为于和朗并不知道剪断的标签还能被找到,觉得标签藏在自己的储物柜里没问题。
西海岸分局是最早接案的,已经在这个案子上耗费了五个周的时间,大家都十分上火,眼见有了希望,全都加足马力调度起来。展览馆留了一组人,于和朗家留了一组人,健身会所留了一组人,大孙小孙各带了一组人马贴身跟着于和朗转悠。庄晓分在健身会所,跟大钟两人在会所外的一辆车上监视。
“这个案子还真是熬人,都一个多月了。”大钟盯着这条街的路口,天色渐晚,定点监视有点费力,看不太清。
庄晓在车上坐了一下午,也有些累,“师兄,你说于和朗为什么会把标签藏在自己的储物柜里?这个事做的太傻了。”
“他可能没想那么多,拿文物的时候就把标签一起拿走了,后来这个标签不好处理,就先放到自己储物柜里,并不知道我们还能找到这个标签。”
“这么说,我们这次还真是运气挺好。”
“是啊,当警察有时候也得需要点运气。”
庄晓突然想起那天跟老严去找贼头子的事儿,暗暗叹口气:“但愿这个于和朗真的是本案的嫌疑人,案子就此结了吧,我总觉得,咱们警察在这个案子上受了好多委屈。”
说到委屈,大钟倒是明白庄晓的意思,因为这个案子,庄晓提前转正的事儿黄了,更别提案子没有线索时,老严去找贼王要人。那何止是委屈,简直就是耻辱啊。“像咱们这样刚当上警察的,可能体会不到,听前辈们说,有时候一个案子查好几个月,到后面,真是希望赶紧抓到嫌疑人,赶紧把案子结了,就为了能松下这口气,什么惩恶扬善,伸张正义,其实都没想。”说着大钟看着庄晓笑了,“就像你现在想的,案子赶紧结了吧,我们警察受了很多委屈。”
庄晓也笑了:“我说的是实话,虽然我知道警察这个活儿就是这样的,咱们不受委屈,老百姓就得受委屈,可是。。。。。”说到这里庄晓顿了一下,又豁达地承认,“当我知道我无法提前转正的时候,我心里是真的很难受,还有那天,严师傅带咱们去要人,师兄你看见了吗?我们接上严师傅的时候,他的脸都是惨白的。我都不敢细想,他到底是怎么办到那件事的。”
“老严有老严自己的方法。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路子,将来,你干长了,也会有你自己的人脉,或者线人。时间长了,你就知道了。”
“那,师兄,你有线人吗?”
大钟神秘地笑了笑,“既然是线人,那可不能告诉你。”
庄晓不服气地撅了下嘴,回过头重新盯着路口。大钟看着她,想起那天上北山烧烤,庄晓说过不会找刑警做男朋友,大钟的眸子里暗淡了一下。
这个时候电话响了,是大孙,通知他们于和朗回家了,大钟汇报之后就发动车子,他们这组可以先撤了。
“待会儿去哪儿吃饭?都到西海岸来了,去啤酒节逛逛?”这一下午,车上只有他们俩,大钟的心情真是很好。
“师兄,你怎么老惦记拉我去啤酒节啊?”庄晓狐疑地看着他,“要是小胡这样惦记,也就罢了,你怎么跟他似的。”
“小胡惦记什么?”
“小胡不是一直想试试我能喝多少吗?”
“你别搭理他,那小子没个正形。我可不是为了灌你喝酒,就是觉得你第一年来岛城,咱们北岛的啤酒节是一个特色,想带你去玩玩。”大钟解释道。
庄晓把车窗摇下来,看着窗外渐黑的天,“我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啤酒节那种狂欢的气氛不适合我,见到那种场面,我本能地就会觉得小偷很多。”
大钟扑哧一声笑了:“你这职业病。”
两人去吃了饭,然后跟其他组的略略碰了头,约定明天早上在机场交班,就回去休息了。大约也是因为明天要抓捕,庄晓心里隐隐有些兴奋,一晚上都没睡好。第二天一早,庄晓就赶到机场守株待兔,于和朗他们的航班是上午十点,昨晚监视他的小孙说,于和朗已经出了门,正坐了出租车往机场来。
陈勉就在现场指挥,几组刑警盯住了入口,安检,和国际航班的各个通道。庄晓跟秦海正,赵义龙,大钟守在安检这边,因为于和朗还没来,几人还能凑在一起聊天。
秦海正看看庄晓,突然露出一个坏坏的表情:“庄,这里是机场,陈队嘱咐我们注意影响,不要闹得动静太大,你就别动手了。”
庄晓本来还想问为什么,但马上就明白过来秦海正在打趣她,顿时无辜道:“秦哥,我也不是每次动手都搞得很大呀。”其实说起这个事儿,庄晓是真的很无奈。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从小就比别人手劲儿大,又学过武,长大的过程中练习擒拿格斗就跟吃饭喝水一样平常。很多时候,庄晓不是故意要动手,只是本能反应而已。
“一会儿我就在旁边看着,你们来,要是他从我这边跑了,我就尽量拖住他,不动手。”庄晓举手解释,“其实我每次也不想动手,就是一着急就。。。。”
大钟和赵义龙都笑了,“知道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就是忍不住。”
这话说的,庄晓更憋屈了。
笑了一会儿,庄晓又把思路放回案子上,“昨天找到标签,其实就可以拘捕于和朗,为啥刘队要让我们今天在机场逮他呢?机场人多杂乱,万一弄不好,让他跑了怎么办?”
“这个好像不是刘队的主意,是陈队建议的,到机场来拦截于和朗。”
“我师父?”庄晓有点吃惊,师父她还是了解的,行事稳妥,怎么会出个这么冒险的主意。
正好这个时候,耳麦里传来声音:“各组注意,各组注意,于和朗已经进了机场。”
四人赶紧散开,各自找位置站好。
于和朗在大厅里跟同事与律师汇合,兑换了登机牌,就往安检这边来。机场安检的地勤礼貌地请他把箱子打开,手动翻检起来。庄晓躲在柱子后面,看着于和朗的脸色有些难看,又有些焦虑。庄晓心里也有点急,怎么还不下命令抓捕他。
不知道地勤从箱子里翻出了什么,于和朗的同事都一阵惊呼,眼见地勤拿了对讲机报告,耳麦里终于传出了逮捕于和朗的命令。庄晓抬眼一看,于和朗已经挤出人堆要跑。可是往哪里跑,秦海正,赵义龙和大钟已经从三个方向围上来,堵住于和朗,顺利地给他戴上手铐。而庄晓的位置离得稍微远些,她还就真的一动没动,等着同事们抓捕。
实习警员庄晓第一次在正常情况下执行抓捕任务,就是站在一旁看了看,亲眼目睹嫌疑人落网。
于和朗的箱子里,找到了好几块古玉,其中就有西海岸展览公司丢的那个双龙玉带钩。如此铁证如山,人押回市局,都没啥好审的,横竖是跑不了罪,庄晓连审讯都没去看,一回去就问陈勉:“师父,你为啥一定要在机场堵于和朗,你怎么知道他一定会把文物带走?”
“我是猜的,于和朗最初的设计是调包,而不是直接偷窃,我想他可能是打算展览结束,送文物回香港的时候,直接从香港脱身,这样就算到时香港那边发现东西被换了,他人已经到了国外。我们国内的警察无论怎么查,最多也就查到黄五爷,查不到他的头上。所以我想,只要文物还在他手上,这时候去香港,他一定会带走的。”陈勉笑着说,“其实这个于和朗真的很聪明,他用了一个屏蔽器,让安检设备检测不到双龙玉带钩,可是他没想到我们提前通知了机场安检方面,把他的箱子打开搜。机场安检都是很有经验的,他们亲自下手搜,有夹带就不那么容易了。”
“那师父,要是没有从现场搜出来怎么办?”
“也没什么难办的,直接让你们连人带行李拘回来就行了。反正他也说不清楚,那个标签为什么会在他的储物柜里。”
庄晓笑着举起大拇指:“师父高明。”
“丫头,又在拍你师父马屁?”刘丙智进来,正好看见庄晓在冲陈勉竖大拇指。
“刘队,结束了?”陈勉问。
“嗯,预审把口供传上来了。你们都可以看看。”
众人一听,拿手机的拿手机,开电脑的开电脑。
于和朗骗黄五爷,说这个双龙玉带钩是他们家祖上的东西,无论如何都要拿回来。黄五爷为了报他父亲的救命之恩,就一手揽下了这个案子的责任。黄五爷把黄唯生和赵明明的联系方式给了于和朗,于和朗在线上分头联系,线下需要接触的都是黄五爷出面。
于和朗最初的计划确实是瞒天过海,趁着展期结束送文物回香港的时候脱身。只是没想到,替换品刚刚替换上去,就被一个参观的大学老师看了出来,案发时间比他预想得提前了整整十多天。而这十多天里,于和朗想了各种脱身的办法,都觉得有风险,没敢轻举妄动,于是一手促进了这次香港谈判。
第二个让于和朗没有想到的是,赵明明不懂RFID标签的技术,只是随便剪断了挂在文物的那一端,而那一端恰好只是电源,不牵扯天线。这个剪断的标签竟然能够被扫描到,这样一个概率极小的事件,却成为了于和朗定罪的重要证据。
“哇,我们的运气真好。”庄晓再次感叹道。
“确实,我们运气真好。”秦海正也跟着感叹了。
“我们是不是应该感谢一下顾南城?如果不是他想了找标签的方法,说不定这个案子就真的瞎在这儿了。”小胡喝了口水,见大家都看他,直接就喊庄晓,“庄,我说句公道话哈,顾南城是顾南城,他妈是他妈,他妈对不起你,你也不能把事儿记在顾南城身上。其实这次的案子对顾南城的公司影响很大,他自己现在很困难,这种情况下,他还能主动帮我们,这就说明他仗义啊。”
庄晓眨眨眼,又眨眨眼,“他仗义,跟我有什么关系?”
小胡暗暗叹口气,“你就没想过,他为什么会给你打电话?”
这个问题,不光庄晓想过,刑警队其他人也想过,毕竟庄晓只是个实习警察,顾南城对案子有想法,不是应该直接找领导吗?
“他为什么要给我打电话?”
小胡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哎呀,那不是他妈投诉你了吗?顾南城心里过意不去,想帮你点忙。”
“帮我?帮我什么忙?”
“想让你立一功啊。”
庄晓愣了好一会儿才捋明白这其中的意思,顾南城他妈投诉了自己,害的自己失去了转正的机会,顾南城把找标签这事儿告诉自己,找不到的话也没什么影响,如果找到了,那就算自己立了功,然后顾南城也算对得起自己了。想到这里,庄晓心中的愤怒立刻喷薄而出,这算什么?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吃,有钱人都这么摆布人的吗?
眼见着庄晓的脸涨红了,小胡突然觉得这么说是不是不太好,他刚想说什么,秦海正就先不屑地笑了一下:“这顾南城还真会做买卖,给庄打个电话,转正那事儿就扯平了。他也太会想了吧。”
小胡嗫嚅着:“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庄晓不客气地打断他:“小胡,我不知道你是为了什么来找我说这些,不过你替我告诉顾南城。这个案子,他是相关人员,配合警方找线索是他应尽的义务,他爱给线索就给,不爱给也没人逼他,不要扯到我身上来,我不会领他的情。”说罢,转身就走了。
小胡一愣,赶紧追了两步:“不是,庄你别生气,人家不是那个意思,哎,庄。”
庄晓眨眼就没了影儿,小胡垮下肩,叹口气,想敲敲自己脑袋,怎么把事情搞成这样?
有人替他敲了,秦海正上手乎了他一巴掌:“你又不是不知道,晚转正半年影响多少事啊?庄好不容易把那个事儿淡忘了,你好端端的提什么顾南城?还替他说好话,你到底哪儿头的?”
一直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大钟,此时上来揽住小胡肩膀:“胡,你挺奇怪的啊,以前说起来,你跟顾南城也就是认识,没什么太亲近的关系,今天是怎么想起来给顾南城平反了?”
小胡被他俩一左一右夹在中间,赔着笑脸:“哪是给他平反?我是就事论事,说句实话而已。顾南城真挺难得的,都自顾不暇了,还帮咱们想办法。咱那个时候多难啊,又没证据,又没线索,再晚一天,于和朗就跑了,难道这事儿不应该谢谢人家顾南城吗?”
“就算谢他,也是警方谢他,用不着单独算到晓晓头上吧。”大钟怀疑的目光审视着小胡,看得小胡心里毛毛的。
“哎呀,哥哥,我这不是想起来他是单独打电话找庄说的这个事儿,就那么顺嘴一说,人顾南城说不定没那么想,你看,庄还生我气了呢,你快帮我想个办法,怎么去跟庄道个歉。”小胡是真急了。
“切,”秦海正不理他,大钟也放开他的肩膀:“自己惹的事,自己摆平去。”
小胡得了机会,赶紧溜出办公室,躲到车上给顾南城打电话:“哥,我好像自以为是把事情搞坏了。”
听完小胡说了整个过程,顾南城相当无语。他的确是因为愧疚想帮帮庄晓,却从来没想过抵消那个投诉对庄晓产生的伤害,更没想让庄晓知道他是有意帮她。只是让小胡这么一搅和,恐怕庄晓对自己的印象会更坏了。顾南城苦笑了一下,“她受了委屈,生气是应该的。”
挂了电话,顾南城回头看着窗外正在进入暮色的城市,心里沉甸甸,说不清的滋味。
而此时的庄晓,正在军体中心给刑警准备的专用场地里,对着一个沙包拳打脚踢,刘萍在一旁看得直咋舌。庄晓也不知道自己在生什么气,在生谁的气,只知道自己需要发泄。她想过打电话把顾南城骂一顿,可又觉得真骂了他自己这个警察就再也不用干了。她感到愤怒,委屈,不甘心,还有深深的无奈,种种的情绪仿佛要失控一样。
待她打累了,刘萍给她递了瓶水:“发泄够了?”
庄晓一屁股坐在地上,“萍姐,小胡跟你说什么了?”刘萍向来对格斗训练这种事情不感兴趣,今天说要来陪她,庄晓就知道肯定是小胡跟刘萍说了什么,刘萍来劝她的。
“没什么,就是告诉我他最近泡上了顾南城的一个表妹,所以今天才替顾南城说话的,有点讨好未来大舅哥的意思。”
这个有异性没人性的家伙,庄晓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我也没有真的生小胡的气,既然他出于这个原因,我就原谅他了,毕竟咱们队里的光棍找个女朋友不容易,得手捧口含,我理解。”
刘萍笑了一下,“那你生谁的气?顾南城?那不就更没必要了?先说顾南城未必是真的那么想的,就算是真的,你也不用生气,你们俩以后又不一定会有什么交集,干嘛为了同一个人,同一件事,生两次气,多不值得。”
听刘萍一说,庄晓记起来,上次刘萍拖她到她家吃烧烤,喝酒发泄,就是为了这个人,这件事。今天刘萍陪她来打拳发泄,还是为了这个人,这件事。这么一想,庄晓也觉得自己小家子气,以后说不定都见不到面,就是个陌生人,哪里值得自己生两次气。
“还是萍姐会开导人,确实,挺不值得的。”庄晓喝完了水,站起来擦着汗,“萍姐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衣服,咱们吃饭去。”
刘萍拿起手机,笑着摇一摇,“要不给小胡个机会?让他赔个罪?”
庄晓一边走一边摆手:“我又没真生他的气,他赔什么罪,好不容易有时间,让他赶紧约会去吧。别回头妹子不高兴甩了他,我可赔不起他一个妹子。”
刘萍跟在后面,给小胡发了两个字:搞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