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江其实就是打听一下那个案子的进展,问问有没有嫌疑人什么的,刘丙智说的很明白,没有啥进展。听那口气,老江好像不是很信。
“这个夜色在市中区,市中区治安和刑侦都没反应,北山的怎么这么积极。”
“我一开始就觉得老江的态度挺奇怪的,先是跟交警那边吵得凶,不肯承认是谋杀,后来又不想管这个案子了。”陈勉肯定的语气,“这不正常。”
刘丙智也点点头,“是不正常,不过老江我也知道,没啥大本事,眼光短浅,心眼小,碰上事想不明白也是常有的。”
陈勉没继续说什么,心里却画了个弧。
刘丙智想了一下:“这个夜色平日里什么情况,跟治安了解过吗?”
“市中分局治安队说,这个夜色是少有的干净,治安上不定期地抽查,竟然没有一次查出不合规的。”陈勉客观地说。
“呃,不能吧,大钟第一次去笔录的时候,被一群女服务员围起来调戏,一看这风格就不可能是干净的,肯定是治安上那帮人糊弄你呢。”刘萍嗤笑一下,明显是觉得陈勉是被人忽悠了。
刘丙智想了一下,跟刘萍说:“准备一下材料,上午就申请搜查令,我来跟治安通个气,他们同意就一起去,不同意就咱们自己干,哼,不是不知道林秋华怎么走的吗?封了夜色,查找案发现场。”
刘萍打了个响指,给刘丙智递了个赞许的眼神,出去准备材料了。刘丙智自给郭少槐打电话。陈勉从队长办出来,招手把庄晓叫进了他办公室。
“小庄,你去暗地里查一下,夜色KTV的老板身份背景,尽量不要惊动其他人。”陈勉吩咐,“无论查到什么,必须马上跟我汇报,不要自己擅做主张。”
庄晓一愣,很快点点头,“师父,我查过,查到的虽然都是明面上的东西,但也能说明点问题。夜色的法人代表叫曹天立,此人在市中区有一家KTV和一家美食城,在北山区有一家高级酒店,帝翎。”
“帝翎跟夜色是一个老板?”
“是,工商局的注册信息上是这样写的。这个曹天立原先叫曹可富,北山脚下五口村人,2005年五口村拆迁,曹可富分了不少房子和拆迁款,一夜暴富,后来就开了一个小旅馆,干的时间不长就倒闭了,2011年开了高级酒店帝翎,2015年开了美食城,2016年开了夜色KTV。”
“他的小旅馆什么时候倒闭的?”
“2007年。那时候他还叫曹可富,后来就没有他的消息了,再有,就是2011年他改了名字,直接就开了帝翎这家高级酒店。”
“通过拆迁暴富这个不稀奇,岛城有很多这样人,不过后面的发家史听起来挺离奇的,一个连小旅馆都开不好的人,短短几年,怎么就改头换面开了帝翎这种高级酒店的?这个帝翎,这几年几乎是北山旅游的一个招牌,据说没有一千元以下的房间。”
“这么厉害啊?”庄晓来岛城没多久,自然是不了解这些。
陈勉点头,刑警本能让他觉得这里面肯定有别的事儿,什么事儿都有循序渐进的过程,如果曹天立从2005年的小旅馆坚持到现在成为帝翎倒不奇怪,可是中间小旅馆倒闭之后突然变成帝翎,就十分可疑。他沉思的时候,庄晓支支吾吾地说:“师父,还有。。。。一个事儿。”
“什么?”
“我查曹天立的时候,发现他跟北山分局江队初中是同一个班的。”
陈勉挑了挑眉,“真的?这么久之前的事儿,你怎么查出来的?”
庄晓点点头:“是真的,也不难查。他俩都是上的北山三中,那个学校有个优秀校友榜,曹天立和江队都在榜上,有照片有介绍,他俩就是一个班的。只不过介绍里用的是曹可富这个名字,一开始我也没有想到,后来又专门去看了一遍,那个介绍现在还有呢。”说着拿出手机,给陈勉看那个网页。
这是陈勉没想到的,但他第一反应不是老江有什么问题,而是庄晓的安全。“你这个发现跟谁说过?”
庄晓摇摇头:“跟谁都没说。”
陈勉点点头:“那就好,原则上没有足够的证据我们不能怀疑调查自己的同事。你要知道,你还在实习期,已经有一个通报批评,如果被人知道你私下调查老江,可能就真的转不了正。这件事你埋在心里,跟谁都不要说。”
顿了一下,陈勉又嘱咐:“这么看来曹天立可能不一般,暗中调查他一定要注意安全。还有,你说的老江和曹天立是初中同学的事儿,目前什么也不能证明,你要记得,做警察,首先要相信自己的同事。老江就算在这件事上表现得奇怪点,也不代表他一定有什么问题,你心里要有数。”
庄晓点点头,“师父我记住了。”
这回刘丙智的动作够快,中午吃饭之前,刘萍和赵义龙就带着搜查令走了,老郭也很够意思,也以监控不全为由,派人拿了限期查封改进的命令跟着去了,再加上痕检物证和技侦,一群人浩浩荡荡地开到了夜色。
非营业时间,夜色的工作人员都在睡觉,敲开门的时候,还跟一个保安发生了点冲突,可是一大波涌进来的警察让这个保安立刻怂了。查封的场面很顺利,不仅找到了十分隐蔽的后门,而且整个夜色搜出来隐形监控摄像头15个。虽然没人说,但在场的大部分警察心里都知道,这些隐形监控摄像头拍下的东西可能会让夜色就此停止营业。
幕后老板终于坐不住了,下午律师就来了。何海滨对付这种律师一向得心应手,律师在小会议室只坐了二十分钟就铩羽而归。
而后视频解析工作有条不紊地进行,老郭亲自来了,跟刘丙智钻到办公室嘀咕了半日,然后带走了部分证据,对夜色非法经营另立案侦查。
庄晓整日泡在信息中心,简直成了一名技侦。别的人都在找林秋华及豹哥的线索,庄晓只找曹天立,所有拍到曹天立的影像都被庄晓剪接出来。
“你在找什么啊?”小方脚蹬座椅划过来,给庄晓递了瓶红牛,“不要连续看很长时间,眼睛受不了。”
庄晓回头看了看小方那永远乱糟糟的头发和浮肿的眼睛,“我终于知道为啥每次见你都是一副睡眠不足的样子,这个活儿真是太熬人了。哥们你平日真不容易。”说着庄晓接过红牛,靠在椅背上仰着头,使劲闭了闭眼睛,深深出了口气。
“也还好吧,我们都习惯了。”小方露出技术宅专有的腼腆笑容,“你到底在找什么啊?我能帮忙吗?”
“找案子线索啊。”庄晓觉得脖子肩膀都疼得厉害,站起来活动一下。
“案子的线索我们不是已经在找了吗?都是按时传给你们的。”小方怀疑道。
庄晓晃着脖子:“你们跟我们的关注点不一样,有些线索必须得亲自确认。”看小方不怎么信的样子,又笑着补充:“你放心,我来看监控,我们队长跟你们主任打过招呼了。”
小方又有点不好意思起来,“我不是那个意思。”
庄晓不想跟他继续这个话题:“找没找到林秋华从后门离开之后去哪儿了?”监控视频显示那天晚十点五十,林秋华从后门离开,这两天小方正在根据周边各个路口监视视频追踪林秋华的行踪。
“还没有,我已经分析了两条街,五个路口的监控视频,当天晚上都没有拍到她,钟哥把夜色后门周边便利店,药店的监控都要来了,我准备待会再看。”
庄晓点点头,“靠你了。”
查封夜色虽然是刑侦牵的头,但是查封之后解析出来的视频监控却证明,抛开林秋华的命案不讲,夜色这个KTV本身存在着相当大的问题。而之前陈勉去了解情况时,市中分局治安队拍着胸脯保证他们三天两头突击检查夜色,从来没发现问题。郭少槐觉得有点打脸了,上报唐局,想拿这个案子做个典型,教育一下各分局治安队。
就在治安体系自检的时候,线索还是先从技侦这里冒出来。小方先是从距离夜色后门一百米左右的一家便利店自设监控中查到了林秋华的影像,当时是晚十一点,林秋华应该是从夜色后门出来,自东向西到金沙路上去打车,路过这家便利店。但是金沙路路口的电子眼却没有拍到林秋华的身影,也就说明,从这家便利店到金沙路路口的短短四百米,林秋华上了谁的车。
小方和大钟开始定点忙活,这四百米内的店铺监控,一家一家提取。当时是半夜,夜色后门的这条小路路灯不是很亮,店铺监控的清晰度又不高,大多数还照不到路上。小方很是下了一番苦功,一点一点处理图像,最后功夫不负有心人,在一家药店的门口监控上拍下了林秋华的衣角和一辆白色轿车的半个车头,车牌尾号0M。
排查车辆的同时,对于莎莉的审讯力度更进一步加大。林秋华那天是上全夜的,结果不到十一点就走了,莎莉说林秋华走的时候没有告诉她,属于擅自离岗,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管怎么审,都咬死这个话,气得刘萍七窍生烟。
每次审完莎莉,刘萍都要在办公室里走来走去,平息一下情绪。老严看着她好笑:“怎么还有你收不了的妖精。”
刘萍没好气,“这女的绝对有恃无恐,夜色都被查封了,还在这儿硬扛着什么都不说,估计就是等幕后老板来捞她。老同志,你别光笑,帮忙想个办法,还是不是革命同志了?”最后这句是看着老严笑得一脸褶子,心里实在是气不顺,想甩个锅给他。
老严可不接这个锅:“你都治不了的妖精,我有什么办法。”说着就背着手,迈着领导步出去了。
庄晓贴心地给刘萍冲了她最爱的瑰夏,“萍姐,会不会这个莎莉没有说谎,她真的不知道林秋华先走了?毕竟KTV上下好几层,少个服务员真不是马上就能看出来的。”
刘萍抿了口咖啡,“晓晓你就是年轻太单纯,你当KTV的领班那么好当?那是必须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心思活络,还得能看得清事儿。要是连个服务员都管不住,她怎么干的活?她一定知道林秋华为什么走,去哪儿了。”
就算她知道,也得能让她说出来呀。庄晓嘴上没敢说,心里跟刘萍一样发起愁来。
刘萍愣了一会儿神,突然神秘兮兮地凑近庄晓:“幕后老板,再没动静了?”
庄晓摇摇头,“自从那天律师被指导员打发回去,再没听说有什么动静。”
“这么说,也不太可能来捞她了,再说这个莎莉是目前唯一可能的知情人,就算捞,也得她吐出东西才能捞的出去,那莎莉到底依仗了什么。”
别说刘萍百思不得其解,庄晓也是。视频剪接的内容可以看出,曹天立并不常去夜色,偶尔去也是带客户应酬或者常规查账,没有任何可疑的地方。每次去,都是莎莉接待,两人之间的互动也看不出多亲密,就是普通上下级的样子。可越是这样,庄晓越觉得不对。夜色的生意很好,每日的进出项很大,老板既然不常在,一应事物都委托给莎莉,就说明他对莎莉极为信任。按理说夜色所有的事情,曹天立可能不清楚,但莎莉一定清楚。现在莎莉进来好几天,曹天立没着急捞她,莎莉又咬死口什么都不说,显然二人十分有默契。就凭这一点,庄晓就不相信他俩只是上下级关系这么简单,一定还有别的利益牵扯。
庄晓在信息中心泡了好几日,剪接出来的曹天立视频反复看,摸出了曹天立的车,来KTV常带哪些人,一般什么时候来,甚至酒水习惯都摸出了一些,这些线索错综复杂,庄晓一时也不知道该从哪儿下手,就回来找陈勉汇报,并且提出下一步可以去五口村暗中调查一下曹天立早期的情况。
陈勉觉得以警察的身份直接去五口村调查是有危险的,他想让治安上正式通知夜色的法人代表,跟曹天立正面碰一下,看看情况。于是庄晓又变成了回来看监控,顺便安抚一下被莎莉气得炸毛的刘萍。
陈勉去找老郭的时候,治安上的自检刚刚进行了一轮,市中分局治安队长在会议上被批的抬不起头,于是知耻而后勇,回去好一顿虐自己的属下,市中分局治安队所有人都下放到社区,除了清理各自辖区内的各种隐患,就是找那辆尾号0M的车。虽然这事干的有点越俎代庖,找车那是交警的活儿,但是事实证明,除了片警,治安真的是对社区最熟悉的了,并且治安上手段多样,放到这种案子上,出奇地好用,仅仅一天,车就找到了。
老郭接电话的时候,陈勉正在他办公室。这个消息来得真是时候,尤其还当着陈勉的面儿,老郭眼角眉梢都带了得意:“人是我们审,还是你提溜回去审?”
陈勉装作没有看到老郭穷人乍富的样子,也没问是怎么找到的,倒是好心跟他提了一嘴:“你这么打交警方面的脸,不好吧。”
“有啥不好的?各凭本事嘛,交警就会拉出全市数据一辆一辆排查,全市有多少辆尾号0M的白色轿车,那得查到什么时间?在我们地盘上找人找车,我们肯定比交警强么。”老郭摇头晃脑的样子真是让人看不下去。
陈勉谢过他就走了。那是一辆白色锐际,车主是一个年轻小伙子,家里有几个钱,整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人带回刑警队,一听说牵扯了人命案子,立刻就把情况合盘托出,说那日他把车借给朋友开,而他本人那个时间正在北山区一家饭店跟人喝酒,人证物证都有。
“警察同志,那天我真没开车,我跟朋友出去喝酒从来不开车,我那天喝多了,都不知道咋回的家。我给你我朋友的电话,还有,那家饭店有监控,你们可以去查。”小伙子唯恐跟人命官司沾上关系,一股脑地把一块喝酒的电话报了出来。
“借给别人开了?车也随便借?”
“是是是,这事我知道错了,我要早知道有这事,打死我也不把车借给他。”小伙子一脸后悔。
“你把车借给谁了?”
“豹哥。”
这个消息来得还真是意外。经查,锐际车主当天确实跟朋友在北山区的一家饭店喝酒,朋友作证他那天确实没开车,喝多了是别人送回家的,而饭店监控视频显示他们走时已经快12点了,不具备作案时间。
同时技侦复原那辆锐际的行车路线,发现案发时间十五分钟之前金陵路的路口电子眼拍到了驾驶人,经处理确认是刘金豹。
有了这个证据,刘丙智第一时间下令把刘金豹抓回来。
二进宫的豹哥,时隔几天就像是枯萎了,蔫头耷脑的,也不耍滑头,没问几句就承认,林秋华是他杀的。据交代,他那天开车去夜色,在路上碰到了翘班的林秋华,他喝了点酒,起了色心,把林秋华拽上车带回他家,没想到林秋华抵死不从,豹哥一怒就揍了林秋华一顿,结果下手没轻重,就把林秋华打死了。而后豹哥不知道怎么处理尸体,就开车把林秋华扔到了306国道上,那里来往的大货车多,说不定就当成车祸糊弄过去。
潘鹏听说找到了嫌疑人,也凑到审讯室隔壁,听了一半就敲门打断审讯,让豹哥握拳,采集了左右手拳样。
赵义龙和秦海正带了痕检物证,到豹哥所说的家里去搜查,果然在其中一间屋子里检测出血样,带回来对比,正是林秋华的。而后找到了豹哥抛尸的车,一辆五菱面包,后座拆掉,改装成了拉货专用,车上也检测出了林秋华的血液。
证据一点一点地被挖出来,似乎都在证实豹哥的证词。可是刑警队上下都觉得有点不对劲,主要是豹哥前后两次的表现大相径庭,如果真是他作案,那么第一次被提回来审讯的表现也太过正常了,而第二次,其实只是拍到了林秋华可能上了他的车,也不算很铁的证据,拘他回来本来准备了一场硬仗撬开嘴,没想到他痛快地交代了。
这两种截然不同的表现,说明豹哥很可能是帮人顶罪。因此就算有了证据,刑警队上下也没有破案的喜悦,反而觉得案子更加扑朔迷离了。
“这个刘金豹应该不是凶手。”潘鹏又拿着一摞报告来找刘丙智。要说刘丙智是最愁看报告的,一看潘鹏拿来这一摞就头大了。他没伸手接,反倒是庄晓接了过去。
“我对比了拳样,这个刘金豹较胖,手上肉多,他的拳头在皮肤上的着力面积和力度跟林秋华尸体上分析出来的淤血面积和皮下受损程度不同,最起码,用拳头那个人不是他。”
“那他会不会是用棍子的那个?”
“如果是那样,这个案子就还有一个凶手,至少两人或两人以上对林秋华进行了殴打。”潘鹏扶了扶眼镜。
庄晓的心里涌出来一阵难受,难以想象林秋华临死之前遭遇了什么。
刘丙智吩咐秦海正,再去审审豹哥,让他招认同伙。
秦海正答应着去了,这头庄晓正在看报告,突然她的手机响了,是乔大毛。庄晓赶紧把报告随手递给了大钟,跑到走廊尽头去接电话。
“怎么这个时候打电话?有急事?”没有对接线人的经验,庄晓接到乔大毛的电话有点紧张。
而电话那头的乔大毛却不是紧张,而是着急:“小庄,听说你们抓了豹哥?我跟你说,你们抓错人了,豹哥那天晚上去赌钱了,我们队里一个小伙子在赌场看见他,他没有时间杀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