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他不是很适合你。”刘萍接着说。

庄晓更吃惊了。

刘萍正色道：“你了解他吗？我不是指工作，我是说生活中。大钟是在孤儿院长大的，虽然性格和善，对人也好，但是他的内心并不十分坚强，始终有些自卑。晓晓，你是一个独立自主的人，你的伴侣需要有强大的内心才能支持你，保护你，给你幸福。”

所以，有人表白，才会造成自己的困扰，是因为自己觉得他们不够强大吗？庄晓有些疑惑地想。“萍姐，我怎么才能知道对方有没有强大的内心？”

“足够了解，你自然就会知道，你要相信自己的心。晓晓，你值得很好很好的人，你也一定会找到他。”刘萍轻轻地说，不由自主想起来十几年前那个夜里，有个男人临死前对她说的，你值得很好很好的人，你一定会找到他。

阿龙，十几年了，我没有找到那个很好很好的人，再也找不到像你那样的人了。

庄晓见刘萍的眼睛有些湿润，吓了一跳：“萍姐，你怎么了？”

“没事，有点呛，我去开窗，你这么小的屋子，还非得做什么麻辣海鲜，弄得家里都是味道。”刘萍一边絮絮叨叨地抱怨，一边去开窗户。

这样宁静悠闲的日子，到了四月被打破。正是鲅鱼上市的季节，岛城有个风俗，鲜鲅鱼上市的时候，女婿要给丈人送鲅鱼。所以警队里结婚的，没结婚有女朋友的，都一起讨论组团去红岛海鲜市场买鲅鱼的事儿。正讨论得热火朝天，方娇接了电话：“都别聊了，东海岸那边有案子，海漂。”

海漂？众人脸色一变，孔钦德傻傻地问：“海漂是什么？”

庄晓已经拍拍孔钦德的肩膀：“死在海里被水打上来的尸体，跟我去拿装备。”

孔钦德和谢显华应声站起来，还没等问庄晓拿什么装备，方娇在后面追着说：“多拿几套吧，六具尸体，现场的情况，说不定你们还得下水。”

已经走到门口的庄晓急急刹住脚步，转过身来：“六具？”

“是偷渡吧？或者是偷海参的。”小胡先猜，后来自己又否认，“不对，不是产海参的季节。”

宁国涛安排：“小赵，小秦，你们两组先去，看一下什么情况。大钟，你们组去带设备，跟法医那边沟通一下，刘萍，你们组待命。小庄，给陈队打个电话。”

得了吩咐的众刑警立刻行动起来，现场挺远，赵义龙和秦海正他们两组先出发，也跑了半个小时才到。等庄晓他们带着下水装备赶来的时候，现场已经围满了警察。

法医、痕检都在忙活着，东海岸分局的刑警们已经下了水，在周边搜寻，宁国涛一到，就跟东海岸刑警队长萧伯策碰了一下。接着市局刑警们也穿上装备，一块下水了。

六具尸体，有两具是完整的，剩余四具可能是被船打了，都有些残缺不全。稍远些地方，海警派了船打捞，近海的地方，就靠刑警们自己人工打捞。

两个实习生是第一次见这种现场，二话不说就跑到一边吐了。庄晓颇同情的给他俩递了水，“第一个案子都这样，适应过去就好了。我刚来实习的时候，第一个现场是碎尸案，我好几天一闭上眼就看见满屋子的血。”

孔钦德吐得脸色惨白，都快翻白眼了：“师姐，你是在安慰我们吗？”

庄晓这才察觉，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说这些，干干地笑了笑，“你俩先吐着，我去看看。”

市局刑警们也下了水，一大帮警察像赶海似的在近海地方摸来找去，四月的海水很凉，不多时人就冻得哆哆嗦嗦。庄晓本来也想下水，宁国涛没让：“那么多男的呢，不用你，你去记录。”

足足打捞了一天，天色快黑的时候，警察们终于放弃了。“实在再找不到的，大概就是喂了鱼吧。”陈勉早就到了，做主先把主要的拉回去，后面再找到，再说。

潘鹏跟海警办了交接手续。临走的时候，找萧伯策要人：“六具尸体，工作量挺大的，让你们分局的法医一块来帮个忙吧。”

东海岸分局和北山分局一样，这两年老的退了，年轻的还没成长起来，几乎没有什么法医力量。东海岸分局目前只有一位法医任承先，还是助理级的，论资历论能力，还不如北山的邓丰凯。潘鹏一直比较挂念，有机会就要带带他。

萧伯策也明白潘鹏的意思，招招手：“小任，来，跟着潘主任好好学。”

任承先自己也知道机会难得，巴不得跟着潘鹏去学习，十分积极地跟着走了。

回了市局，众刑警都浑身海腥味，又冻的不轻，何海滨安排大家去洗澡换衣服，又要连夜工作，庄晓趁着这个档口，泡上咖啡，煮了姜茶，每个人都倒一杯。

众人进会议室准备开会的时候，都人手一杯温暖的姜茶，栾平栋也不由得夸奖：“小庄真是心细，事事都考虑得周到。”

庄晓正在调网络设备，这段时间她跟着小方学了不少，刑警队远程视频的设备一般都是她来调，听见栾平栋夸她：“我一个人哪儿做的过来，萍姐方姐和我一起准备的。”

栾平栋笑了，跟宁国涛说：“要么警队就得有女警员，单是一帮老爷们，热水都喝不上。”

宁国涛也笑道：“可不是，小庄就不说了，那是咱们队里的武打担当，方娇这么多年，里里外外的，咱的补贴报销都靠她。还有刘萍，”说到刘萍的时候，顿了一下，似乎没想好怎么夸。可是顿这一下，就让刘萍柳眉横竖，“宁国涛你什么意思，我不值得夸是不是？”

刘萍跟宁国涛差不多大，平日里关系还不错，开得起玩笑，完全不用顾及宁国涛的颜面。

宁国涛赶紧解释：“哪能，刘萍可是咱们队的万能法宝，有什么解决不了的事儿她都能解决了。”

刘萍把咄咄逼人的目光撤回去：“这还差不多。”

小年轻们都吃吃笑，宁国涛低声跟陈勉叨咕：“吓我这一头汗。”

“好了。”庄晓接好了信号，成功连上东海岸分局，东海岸分局不知道是谁的大饼脸出现在屏幕上。

陈勉主持会议，“法医那边在连夜尸检，结果出来之前，咱们两边先开个小会。老萧，你先介绍一下情况吧。”

萧伯策清清嗓子：“案发现场是一个渔村里两个海参养殖场中间的公共地带，平日村里有人在那里赶海钓鱼。今天早上有一家渔家乐的老板带着游客去看日出，顺便体验一下赶海，结果到海边没多久就发现了尸体，报了案。海警第一时间赶过去，先是发现了一具残缺不全的，继而又发现后面的。”

“现场法医预估了一个死亡时间，36小时，根据洋流和潮汐，海警判断，这些尸体应该是从这一片入海的。”屏幕上显示了一张东海岸沿海地图，红框标注，有差不多五个行政村的范围。

“这么多？还能再精确点吗？”五个村，差不多有七千多常住人口，再加上外地来旅游的，可想而知排查难度多大。

“应该不能了，海洋条件复杂，海警那边也只能做到这个程度。要想精确范围，就得靠我们自己发现线索。”

“报案人查了吗？”

“查了，包括他带去的游客也查了，目前看来是没什么问题。”

陈勉示意宁国涛说说尸体和物证方面。

“六具尸体都是青壮男性，体表检测，两具尸体有枪伤，三具尸体有刀伤，还有一具因为不全，现场没看出什么。六具尸体身上有类似的刺青，可能同属于一个组织。另外，死者身上的衣物都很普通，没发现任何能证明身份的东西。”

现场的情况真的很少，少到就这么点。宁国涛说完，众人都沉默了。

陈勉看看众人：“一次六具尸体，可能是一次突发性的群体事件。按照海警给的范围，明天大钟，小秦，刘萍，你们三个小组先去东海岸分局，配合分局同事先去五个村摸排一下。老萧你们地皮熟，看看哪个村最可疑，先从哪个村开始。剩下的人等等物证和法医报告，再做安排。”

本来这种案子，应该是市局刑侦大队主导。不过陈勉是个务实的人，在破案这件事上并没有上下分级的观念，愿意放权给分局。况且东海岸分局刑警队长萧伯策，着实是个有能力有见识的人，陈勉对于他也是放心。

当晚大部分人都在楼上休息室睡了一觉，凌晨三点半，两具完整尸体的尸检报告已经出来，法医科腾不出人手来送报告，庄晓接了电话下去拿。

凌晨三点半的法医科，相当瘆人。饶是庄晓胆子正，走在空旷的走廊里，听着自己脚步的回音，心里也觉得有点毛。法医科办公室没人，潘鹏和法医苏同桥领着各自的助手在解剖室忙活，庄晓抬手敲了敲第一解剖室的门。

一个不熟悉的人来开门，见是个女孩，微愣，却也把庄晓让了进来。庄晓也奇怪呢，怎么这个时候法医科还有陌生人呢？

刘明涛回过头来，打了声招呼：“报告在桌上。庄你自己拿。”

潘鹏抬头看看庄晓，“小庄，有什么问题让小任给你解释一下。”

哦，庄晓去桌边拿起报告，看了起来，不经意一抬头，那个不熟悉的人正在一旁盯着她，庄晓奇怪：“怎么了？”

任承先有点不好意思，“没，没什么，就是觉得刑警队怎么让你一个女孩大半夜来法医科拿报告。”

庄晓微笑：“别说，这晚上来，是比白天来瘆人，不过细想也没什么，我们警察是给死者伸冤的，死者若有灵，肯定是找凶手麻烦，吓唬警察干什么。”

这话说的，连潘鹏都抬头多看了庄晓一眼。刘明涛不由得笑道：“你别小瞧庄，她刚来的时候，第一次来法医科，碰上我师父在做毒理实验，满台的内脏，小庄在这儿看着都不走，抓着我师父问得比我都详细。”

庄晓笑笑没吭声，任承先自我介绍，“我是东海岸分局的法医助理，任承先，你是？”

“市局刑侦大队，庄晓。”

任承先本来想握个手的，可又想起自己刚刚解剖了，便作罢。庄晓已经把两具尸检报告看完，自言自语地嘟囔：“一个致命伤在前额，两个胳膊都有约束伤，这个姿势应该是被人反剪胳膊摁在地下，然后一枪爆头，这有点像是行刑的意思。另一个是割喉，从左到右，这个伤口。。。。。。”

“在海水里泡的时间太长，又被鱼啃过，伤口损毁十分严重。”任承先补充。

“那能看出力度吗？是不是一刀造成的？”庄晓又问。

“应该是一刀造成的。”潘鹏走到第二具尸体旁边，拿镊子剥开伤口，“小庄你过来仔细看看，里面的血管和肌肉层。”

庄晓应声上去拿着放大镜仔细看了一会儿，潘鹏在旁边说：“外面的皮肤虽然都被鱼啃了，但是里面的血管还是能看出来，切口平滑规则。”

庄晓接口：“说明下刀力度均衡，一刀就切断了动脉，落刀和收刀没有明显的力度差别，这是个高手。”

潘鹏点头，他知道跟庄晓说庄晓一定会懂。

“两具尸体，一个像是被行刑枪决的，另一个像是，”庄晓想了想，“放哨的时候被人抹了脖子。这会不会是帮派斗争？”

潘鹏摇头：“这是你们刑警要去查的。”

庄晓收起报告：“潘主任，你们辛苦，我先走了。”

直到庄晓出了解剖室，任承先还在愣着，刘明涛上前撞撞他：“看傻了？”

任承先这才回过味来：“这个嫚儿，还真是，奇葩。”

刘明涛拍拍他笑道：“你这是夸她还是笑话她？你私下这么说说不要紧，千万别当着刑警的面儿这么说，这姑娘可是他们刑警大队最能打的一个。”

任承先愕然：“真的？”

“骗你干啥？赶紧干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