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人真是，就知道吃，庄晓在心里说。望着天花板发了一会儿呆，庄晓的心思不由得被拽走，烤鱼？什么风格的？其实自己在家里也做过，鱼处理得不好，肉不嫩，最后就是胡乱炖炖。想着想着，庄晓赶紧摇摇头，这都什么时候了，眼看饭碗不保，还有空想烤鱼。

一条一条微信看过去，大多都是问她去哪了，回没回家。也有劝慰她的，大钟一个人就发了二十多条劝慰她的微信，庄晓实在没心情看那些长篇大套，70多条微信翻遍，也没人跟她说昨晚那事怎么处理。庄晓扒了扒头发，决定给刘萍打电话。

刘萍的电话一接通，庄晓就跟接头一样压低声音：“萍姐，是我，你在哪儿呢？”

刘萍倒是大大方方，“你睡醒了？睡醒了就赶紧来局里加班，有案子。”

“呃，”庄晓有点不敢问，“我也去吗？”

“你不来吗？你不来自己找陈队说去，快点儿啊，一会儿要开会了。”

挂了电话，庄晓想了想，伸头也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不如给个痛快。于是庄晓换了衣服，直奔市局。

进了办公室，发现昨天一块喝酒打架的同事都在，看见庄晓都围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她昨天去哪里了，怎么样。

刘萍冲队长办努努嘴：“陈队在等你。”

庄晓心里很憷：“萍姐，我。。。”

刘萍往办公室推她：“没事，大不了再写个一万字检查，你又不是没写过。”

秦海正不厚道地笑了，笑完也安慰庄晓：“没事的庄，我们都去过了，你赶紧去，回来还干正事呢。”

庄晓硬着头皮，敲门进去。

陈勉一见庄晓，顿时觉得报应不爽。当初刘丙智被刘萍折腾得焦头烂额，自己明里暗里几次笑话人家，现在怎么着？亏得当初还觉得这姑娘乖巧，这叫乖巧吗？整个就是个麻烦精。

见庄晓缩在门边不敢进来，陈勉冷哼一声：“酒醒了？”

庄晓不敢应声。

“喝酒闹事，打架斗殴，搅了人家的行动还出言不逊，能耐了你，穆老也是你指着鼻子说的？警察条例看过没有，刑警24小时开机，庄晓你是不是不想干了？”

“我想干，我想干。”庄晓赶紧辩白，“昨天确实是喝多了，穆老是谁？师父您跟他说说，我不是故意的，酒后无德，请他多担待。”

陈勉都被她气笑了：“酒后无德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

庄晓垂下头：“师父，你罚我什么都行，就是，能不能，别写检查。”

陈勉一口气堵得心口疼，半晌无力地挥挥手：“绩效扣50%，干活去。”

50%啊，庄晓肉疼，可是眼看着师父被自己气得不轻，什么都不敢说，默默退出去了。

出了门，庄晓就拽着刘萍问：“萍姐，什么案子？”

“缉毒上的案子，咱们这回搅了人家的行动，得帮人家出力，将功补过。”

庄晓点点头：“这是应该的。”

刘萍看看她，本来想问她不怕危险吗？而后又觉得，庄晓大约是不怕的。她其实并不了解那种工作的危险性，事实上现在屋子里集结的这几个人，真正了解那种危险的只有刘萍。参与这个案子是必然，有没有昨晚的事儿，案子都得接过来。陈勉问过刘萍的意思，她若不愿，可以退出。可是刘萍不放心这些年轻人，她怕没有一个懂门路的人把着，这些孩子没有经验，不够小心，会受到伤害。

其他人完全没有这份心思，还在聊着天，沈淼好奇地凑过去问杨庆：“昨天你到底怎么跟那个男的打起来的？”沈淼稀里糊涂地跟人打了一架，到头来却连为什么打架都不知道。

“那个男的身上有味道。”杨庆简洁地说。

“什么味道？”沈淼问，问完又觉得自己白痴，还能是什么味道。

“可是那个姑娘身上没有，所以我怕姑娘跟他走会吃亏，就拦了一下，没想到后面会。。。”杨庆没说下去。

大钟好奇：“酒吧那种场合，你怎么闻出来的。”

“靠的近，自然就闻出来了，常年沾染那种东西，身上的味儿跟别人不一样。”杨庆淡定地说。

沈淼的嘴巴都圆成了O型：“你这是狗鼻子啊。”

秦海正不由得又上手拍他：“三水你会不会好好说话。”

这时缉毒的同事到了，陈勉领他们去开会。刚刚在酒吧里交过手，彼此见面有点尴尬。尤其庄晓和靳明月，两人眼神一碰，空气中噼里啪啦都是火花。

案子追溯到去年，大约是林秋华案结束后的那段时间，缉毒上截获了一种新型品，满满一车，研究表明，这种新型品对人体的伤害是旧版的五六倍，而经过调查，这种新型品在岛城铺开已经有一段时间了，所以警方立刻着手摸清经销网络。正是在这段时间，发生了枪击案，庄晓刘萍在敲掉武馆的时候，碰上了去卧底摸案情的靳明月。

“振道武馆，是万井璋小弟的小弟开的，你们查它，那么万井璋参与这其中了吗？”庄晓一向很能抓住重点。

说到这个，介绍案情的葛东学又一脸的无奈，“应该是有参与，但参与到什么程度就不知道了，我们还没有摸到实际证据，你们就把万井璋集团敲掉了。”

庄晓摸摸鼻子，还有嫌破案太快的？“那，不可以接着查他吗？”

刘萍拍拍庄晓的手，示意她安静：“万井璋进去之后，生意有人接盘吗？”

葛东学有点意外地看看刘萍：“确实是，万井璋进去之后，生意还在继续，并没有受到太大影响，要么就是有人接盘，要么就是万井璋在里面牵扯不深。”

刘萍是懂行的，“万井璋这种人倒台，必定会引发一轮地下世界的争权。如果有人接盘，会动荡一段时间，你们什么都没发现吗？”

就连从进来就一直没说话的穆老都多看了刘萍一眼，葛东学此时看向刘萍的眼神都有些惊异，“是有，我们趁这个机会，摸到了一个中间头目，已经借由他逐步摸清了大部分供货网络，可是一周之前，这个人突然被杀了。”

众刑警都奇怪，“被杀了？为什么案子我们不知道？”

“市中分局接的案子，因这个人的身份特殊，案子没报给我们，直接转给他们了。”陈勉替大家解惑，“并且，现在已经有证据证明，之前那六个海漂，跟这个中间头目有关系。”

“那，现在是你们没精力管这杀人案，又要转给我们么？”秦海正说这话的语气有点不阴不阳。刑警们还很少听秦海正用这种语气说话，连庄晓都诧异地看了秦海正一眼。

“这本来就应该是你们的案子。”靳明月反驳。

“那你们当初干嘛要过去？”庄晓立刻不甘示弱地呛回去。

“小秦小庄，你俩不想干，现在就出去。”陈勉觉得简直管不住这帮熊孩子了。

“你们刑侦，是不是对我们有什么看法？”一直没说话的穆老突然开口，面前这六个刑警，除了刘萍，年纪都不大，都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昨日在酒吧打了一架，个个脸上都带着点伤，其中最轻的，竟然是那个叫庄晓的姑娘，说明她是这一群人里最能打的。这个庄晓，昨天在酒吧当着面就跟自己手下互掐，看来这股气现在都还没消下去。穆老一把年纪了，看人很准的，明白陈勉并没有藏私，虽说给的都是年轻人，但绝对是年轻人里的好手。

“不是，穆老——”陈勉想解释，被穆老阻止。“给你们个机会，有什么看法现在就说。”

刑警们哪敢说，庄晓想张嘴，被陈勉一记眼神警告。穆老单独指了庄晓：“小姑娘，你来说。”

庄晓心一横，“穆老，我就问一句，在你们心里，我们刑侦是不是可以随意踩在脚底下的？我们的一切工作，都要为你们让路。”

穆老迎着庄晓的目光，“不是。”

庄晓点点头，“那就好，我没有其他问题了。”

穆老转向秦海正，“小伙子，你呢？”

秦海正看着穆老：“我最好的一个兄弟，跟你们一样。他活着的时候，因为保密，我们几年都没有见面，最后一次知道他消息，就是他牺牲了。”

会议室里鸦雀无声。

“从那之后，我再也不跟你们打交道。”秦海正轻轻说。

穆老神色严肃地看着秦海正，秦海正没说出来的那句话，穆老懂，选择这条路太难了。

庄晓就坐在秦海正旁边，神色动容：“秦哥。”

“我今天坐在这里，不是因为我们队长的命令，也不是因为昨天的事，更不是因为你们，而是为了我死去的兄弟。”秦海正就那么直勾勾地盯着穆老。

人人敬重的穆老，缓缓站起来，庄重地冲秦海正敬礼，秦海正站得笔直回礼。两人心中都明白，这个礼，敬的是秦海正那个兄弟。

在场所有人，因为这个敬礼都心中肃然起来，没有什么比敬礼更让他们深刻感受到，天下警察是一家。缉毒和刑侦，双剑合璧，开始联手侦破这个在北岛刑侦大队历史上非常重要的4.13专案。

穆老他们走后，会议室里只剩下刑警自己人，本来应该接着讨论案情，可是大家都能感觉到，或许这个案子将会是从未经历过的艰难。

半晌，陈勉先开口：“同志们，这个案子，坦白说，可能很危险。具体是什么样的危险，很难说。抛开昨天晚上的事儿和将功补过的心态，有谁不想参加的，现在可以退出。”

没有人退出，就连一向胆小的沈淼都没有。

“那好，从现在开始，你们六个人临时集结为一个组，以刘萍为组长，任何线索，你们都只对我一个人负责。凡是这个案子所涉及到的人和事，严格保密，没有例外。”

签完了保密协议，案件资料发下去，每个人都看了一遍。被杀的中间头目叫宋显树，警方猜测货从外地进来，由他在岛城分销。一个周前的清晨，宋显树被人发现横尸街头，身中十七刀，现场有非常清晰的搏斗痕迹。

在被杀之前，宋显树长期处在警方的不定时监视之中，案发当晚前半夜的行踪，警方是知道的，所以可以把案发时间确定在凌晨1点到5点之间。而尸检结果表明，十七刀为同一个人所创，前十六刀并不致命，最后一刀割喉。

“十六刀都不致命，这人手法很高。”庄晓把所有伤口照片一一排开。

“这明显是泄愤，故意折磨，最后才杀了他。这个仇不小。”大钟上前帮庄晓的忙。小会议室变成资料室，大白板挂起来。

庄晓一见这种刀法精湛的案子就生了研究的心，随手就拖了个人过来当模特，在他身上挂了张白纸，一抬头想说话，才发现是秦海正。庄晓有点不好意思：“那个，秦哥，麻烦你忍一忍哈。”说着就按照刀口的顺序在秦海正身上标注。

秦海正一言不发，配合地让庄晓随便画。沈淼第一次见，悄悄问大钟：“庄干什么呢。”

“案情模拟。”大钟给庄晓递着照片。

“呃，能模拟出什么？”沈淼完全不懂。

“不一定，可能什么都发现不了，也可能发现重要线索。”刘萍把穆老留下来的资料分类整理。杨庆也是第一次见庄晓做现场模拟，目不转睛地专注看。

“似乎哪里不太对。”庄晓在秦海正身上画了七八道，停下来有点纳闷地说。

“得动起来，受害人不是一动不动让人砍的。”杨庆出声。

“对。”庄晓忙点头，可是一看秦海正，声音又不由自主放轻，“秦哥，你，”

秦海正定了定神，“宋显树是混道的，多少会一点拳脚，不过他四十多岁了，又有点胖，我觉得他应该水平不高。咱们去一趟案发现场吧，现场模拟。”

大家点点头，决定先去案发现场看看。

出门的时候，庄晓轻轻地安慰秦海正：“秦哥，别伤心。”

秦海正看着这个让他心动的姑娘，觉得日光又照进来，终于轻轻笑了笑：“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