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代站在二层楼的楼顶,俯视着院子里那一池清水。
十多支长着古怪叶子的仙人柱,生长饱满,富有生命力。
砂地上,零星的几簇没见过的绿草,在这满眼黄砂的地方,颇为醒目。
除此之外,还有不少奇怪的生物在那里栖息。
千代有些恍惚。
实际上,每天都有关于这处宅子的情报被罗砂分送到她手里。
她知道这个名为冼咫南每天都在捣鼓些什么,也知道,冼咫南有利用砂蚁去汲取地下水的办法。
但这些,都不如自己亲眼所见。
千代的眼睛在闪动,她没有想到,这个小鬼所改造的院子竟然是如此模样。
虽然还不是绿野遍地…
但假以时日,别说这一个院子,怕是整个砂隐村…
千代的心乱了。
就和过去一年多一样,她的内心很纠结,也很痛苦。
她回想着一年多前,当这个蓝发小鬼口中吐出他是三代风影儿子时,她有多么的惊恐。
对,不是震惊,而是惊恐。
她并不惊讶三代风影的死讯,因为,从三代风影在村子里莫名失踪开始,她都是唯二的知情人。
…也是参与者。
当时的千代,惊的是,她那孙子竟然还未放弃追查。
恐惧的是,那个终于接受了现实,准备迎接死亡的他,在得知这一切后,又会掀起多大的血浪?
她惶惶不安了一年,看见那个人一直安静,她以为他终于放弃了永生,不再折腾了…
可没曾想,就在千代心里悬着的石头稍稍缓降时,那个人终究还是动手了。
千代想要逃避,一边是村子的安定,一边是他,不管是哪一方,都是她深爱的。
她现在无法作出选择。
九年前,千代选择了他,最终直接导致砂隐村的混乱,随后将各国都有克制的局部冲突引发成了更加激烈残酷的忍界大战。
砂隐村死伤惨重,战败,与木叶签下了耻辱的不平等条约。
也是从那一刻开始,风之国大名对砂隐村渐生嫌隙与不满,大规模削减砂隐村的经费,并将许多委托任务交给了其他国家的忍村。
特别是木叶在其中占据的份额最大。
作为战败国与忍村,必然要承受战争赔偿,和资源的再分配。
砂隐村每况日下,内部滋生的各种不满情绪越来越重,围绕着有限的资源和经费,村子内部开始出现了各种分歧与冲突。
…砂隐村,已经岌岌可危。
而这一切,真正的罪魁祸首,就是自己。
屋顶上的千代流下了眼泪。
地下实验室内,冼咫南遍体鳞伤,那把短刃已经刺破了他的眉心,鲜血顺着额头流下。
就在冼咫南已经万念俱灰,做好死亡的准备时,那柄短刃和傀儡手臂突然无力的坠落到了地上。
“哈…哈…”冼咫南张大嘴巴,不停喘着气,满身满脸的血与汗,模样看起来狼狈至极。
整个实验室的物品,都在刚刚的战斗中毁坏殆尽。
墙壁斑驳的刀刻划痕,浸过毒的手里剑、苦无布满这片空间,冼咫南身体上也中了几枚手里剑。
劫后余生,带给冼咫南的没有惊喜,只有深深的寒意。
“…小鬼,你太依赖你血继限界的力量了…”
声音来自于地上那颗傀儡的脑袋。
“小鬼…听说你喜欢和人做交易。”
冼咫南阴沉着脸,这老太婆又想干什么?
“呼…呼,那又怎样?”
傀儡脑袋张嘴:“我和你做个交易,我的筹码便是你的命…”
冼咫南眯眼,问道:“…你想要什么?”
“…守护砂隐!”千代通过傀儡传来的语气变得很沉。
“咔咔…”
傀儡手臂再次扬起,那柄短刃指向了瘫坐在地的冼咫南。
“……”冼咫南看着这一切,怎么会不明白千代的意思。
他只能答应,否则仍然是死。
“呼…呼,好,我答应你!”
这种境地无所谓屈辱与否,只要活着便有无数可能。
而且,对于“守护砂隐”这种没有明确界限的条件,有很多可以操作和解释的漏洞。
“…小鬼,记住你今天的话。”
随着最后这句话落地,零散的傀儡再无人操控。
楼顶的千代,也消失在了夜色里。
………
昏黄的街巷里,背着葫芦的我爱罗依旧双手抱在胸前。
只是,在他身侧的半空中,一个鲜血淋漓的人,被砂包裹着,跟着他一起移动,很快便消失在街巷中。
村子的另一边屋顶,依旧昏迷的堪九郎身边,出现了一个背着巨大铁扇,金色头发的少女。
“…毒?”
手鞠蹙眉,观察了一下四周,迅速扶起堪九郎,离开了这里。
那一间杂货铺内,当看见冼咫南变成傀儡时,铁壶众太脸色铁青,肥大的额头布满了冷汗:
“大人…我…”
枯瘦的老人,低着头,看着这具傀儡,久久没有言语。
直到外面传出一阵异响,同时又有无数的绿色毒雾涌进来时,这个老人才诡异地笑了。
不理惊愕之中直接昏死在地的铁壶众太。
老人缓缓站起身,笑道:“千代,你来了。”
这句话用的语气,就仿佛是在面对一个无比熟悉且亲近的人一样。
随着老人的话音落下,暗室的那扇门无风自动的打开。
外面站着的,正是面有决绝之意的千代。
老人看着毒雾之中的她,面色变得温柔,虽然那一脸皮皱皱的样子再配上他的笑容,给人的是一种惊悚之感,但他的那双消散了浑浊的眸子,确实是温暖的。
“别站在外面了,夜里凉,你也不再年轻了,进来坐吧。”
老人笑着开口,还向千代轻轻地招了招手。
撑着颤颤巍巍的身子,老人亲自为千代泡了一杯热茶,还是千代最喜欢的砂驼茶。
将茶杯推到安坐的千代面前,老人催促道:“赶紧喝一口,暖暖身子,染了风寒可就不好了。”
千代看着眼前这个老人,眼里闪烁,随后还是听话的接过那杯热茶,轻轻喝了一口。
两人相坐无言,老人只是面目含笑的看着千代,而千代只是低着头,看着手中茶杯冒着热气。
直到老人伸出干枯的手臂,轻轻拨弄了一下千代散到额前的白发,千代才惊醒,伸手捉住了那只比她更加老枯的手。
“你,收手吧?”
千代看着老人,眼里带着希冀,轻轻地道。
老人眼眸一暗,将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嘴角有一点苦涩:“也是,我们都不再年轻了,这样拨弄你的头发,让小鬼们看见不好…”
千代打断老人的话,定定的看着老人道:“你知道的,我说的不是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