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着,你说的倒轻巧,”谢无奕从慕容曜怀里站了起来。“如今情形,怎样才能逆转形势。”
“城里的形势不容乐观”慕容曜冷冷地说道,“圣上已经离开都城,带着御林军和五城戍防营的精锐已经抵达了陪都延陵。此时九溟刹的人埋伏在南北城区,静候着宰辅自乱阵脚。”
“城里的疫病并不多,我爹爹怎么会自乱阵脚,你到底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谢无奕感觉慕容曜还隐藏一个大秘密,而这个秘密无疑是个炸弹,会把她建立起来的信心全部炸毁。
“明月楼的水系连接着城南城北的水系,如今那些混着血归元污水正一点点渗入平民和商贾的身体里,就像是在最危险最容易暴乱的地方安置了一桶炸药,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炸。而此时城东的重仕与城西的军邑正被九溟刹的人带出都城,谢府和一些被抛弃的贵胄贤仕,还有一些老残病弱行伍之人,则被围困在都城里”慕容曜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划了一个圈。“这里即将会成为被封死的空城,而那些退出圈子的人正在围观,围观一场意料中的虐杀。”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这里是大祁的国都,这里都是大祁的子民。”谢无奕心里生起了无名之火,“他们怎么能和西蜀一起背叛大祁的子民。还有你,你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
慕容曜换上了无辜的表情说道,“我的角色是玉满堂啊,奕儿又忘了……”
“你还是正经一点,我们在谈论很严肃的事情。”谢无奕恨不得将手中的茶杯砸过去。
慕容曜给她使了一个眼神,谢无奕看向门外,只见厅廊上有一道衣影闪过,是谁?是谁在偷听。
过了一会儿,阿香端着食盘进来了,放下两碗碧玉粳米,一盘蜜汁排骨,一盘桂花鱼,一盘百合清炒莲藕,便收了食盒,对无奕说道,“二小姐,刚才清夏过来,送来了这些食物,说是主母让厨房特意准备的餐点,另外还有一壶葡萄清露。您和玉郎君且慢用,阿香这就退下了。”
“且慢,你是在哪里遇见清夏的?”无奕看似无意的问道,只见阿香皱着眉头回答,“我从主母那过来,就在风雨长廊那里,遇到清夏,她让我带过来说是主母给带着餐点。我还比较好奇呢,为什么是清夏过来。她只管相爷院里,她一向不过来这边的。明明已经快送到了,又转嫁于我,真是怪事。”
“那她怎么说?”无奕心里已经有了主意,继续问道。
“她说相爷那边膳食还没有准备妥当,她要忙着回去看着。哎,也就是主母现在身体不爽利,以前都是主母亲自照料相爷的饮食起居的。”阿香这个话匣子打开就合不上了,眼见后院一些闲言碎语就要说出来了,无奕忙挥手制止了她,让她下去了。
慕容曜拿起了玉箸夹起了一块蜜汁排骨,咬了一口,便给无奕看,“你家的厨子可不咋样,你看,这肉都还是生的呢。”
谢无奕一瞧,肉里还夹着血丝,顿时想起明月楼里血淋淋的画面,胃里一阵翻涌。她忙喝了杯茶水给压下去,再看桌上的饭菜,一点胃口也没有了。“你不先看看有没有毒就吃,也不怕被毒死。”
慕容曜无所谓的说道,“有什么毒比碧落黄泉还毒,吃吧,趁着现在能吃好,就赶紧多吃点,不然过几天估计都不能安生地坐下来吃饭了。”
“我不吃,我一点都吃不下了。”谢无奕看着那香气诱人的饭菜,喉咙里却向上翻涌着恶意。
“那我就不客气,别说这个百合清炒莲藕还不错,又生又脆,你阿娘点这个菜有意思。”慕容曜双眼眯眯地看着谢无奕,此时他那市井痞气又上身了,“佳偶天成,百年好合呀,有意思,有意思。”
“要是我阿娘知道你是十六年前的那个四岁小孩,估计会送你另一道菜。”谢无奕,“肯定会送你一块腊肉,让你撕着吃。”
“我还以为会送我什么奇毒呢,一块腊肉怎么说?”慕容曜随手夹起一块桂花鱼吃了起来,嗯,这鱼不错,这肉着实鲜嫩的很。
“不得好撕。”谢无奕看着慕容曜吃东西的样子,肚子里的馋虫也在慢慢苏醒。
“咳咳咳……咳咳咳”慕容曜突然咳了起来,哑着嗓子说道,“不得好撕……不得好死……哎呀,不好了……额比……鱼刺卡到了……救救我……”
谢无奕原本以为他是在开玩笑,不想搭理他,却见他眼白已经翻上来了,慌忙站起来,又是给他抚胸,又是给他捶背,忙着给他倒水,又想喂他些碧玉粳米,好给鱼刺咽下去,整个心都揪了起来。
不料,慕容曜突然不咳了,哈哈哈地笑了起来。老毒物在骗她,气得无奕在他后背狠狠地拍了一张,谁知刚刚塞进去的碧玉粳米真的噎在了喉咙。慕容曜喝了好几杯清茶才给顺了下去,一张俊脸憋的通红。
“清夏这丫头有问题。”慕容曜突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嗯?”谢无奕看向他,等着他继续说下去。
“你刚才不也怀疑她了么,不然也不会问阿香那么多问题。”慕容曜放下了碗筷,他本来就食量少,这一顿折腾把胃口也整没了。
“阿香和你姐姐从小一起长大,而清夏只是前几年才进府的,所以你会怀疑她。”慕容曜继续说道,“我刚才从院子里走了一趟,发现一件很奇怪的事情。”
“什么事情,不是好好的么?”谢无奕问道。
“你阿爹院子里有几个女仆?”慕容曜不说了,反而问了她一句。
“就清夏一个,其他的都是侍卫,仆人也很少。爹爹不喜欢人多。”谢无奕想了半天才说道。
“这难道不奇怪么?虽说以前是你阿娘照顾你爹的饮食起居,后来你阿娘身体不好,想来会派几个得力的人来照顾你爹,她才会放心。怎么就单单只派了清夏一个奴婢。”
“清夏不是我娘指派过去的,她自己亲自去求了来。”谢无奕努力地回想着,“爹爹年青的时候一个人行走四方,自己照顾得来自己,再加上书房很少让人进入,便没有奴婢去那边,只有飞蒙带了几个侍卫驻守在那里,平时洒扫是什么的都是他们几个来。”
“那你没有想过清夏为什么可以留在那里,而且还可以随意进入书房?”慕容曜的眼睛里闪着狡黠的光,好像嗅到了什么后院韵事。
“爹爹是个男人,阿娘身体不好,想来是需要个女人在身边,刚好清夏出现了。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谢无奕搞不明白了,慕容曜到底在说什么。
“清夏会武功。”慕容曜看谢无奕丈二和尚的样子,只好不跟她绕弯子了,“而且她的衣裙上系着玉铃铛,这铃铛不是不同的铃铛,而是来源于霍城派的密宗——九幻韶音。”
“霍城派不已经不在了么?”谢无奕突然想起来,“你说她是九溟刹的人。”
“你现在才回过神来呀,对,她是九溟刹的人呢。”慕容曜说道,“你需要和你爹爹谈一谈了,如今这人已经到了家里来了。”
“和我爹谈,谈什么?”谢无奕轻轻地说道,“如果爹爹是真心喜欢她,这样……”
“你是不信任你阿娘的魅力,还是不相信你爹爹的人品,是谁说过他像一个迂腐的老夫子。”慕容曜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皱起了眉头,茶凉了。
“我现在一看见爹爹,就想起他瞒着我的事情,”谢无奕丧丧地说道,“而且我应该怎么和他聊呢。我们这一切都还是猜测。”
“相信你爹吧,他估计早已经有所察觉了。”慕容曜说道。“不如这样,我们来一个关门捉内奸怎么样?”
“怎么个捉法?”谢无奕不是很喜欢这样的事情,终觉得在撞破爹爹的风流韵事。
“你过来,我说给你听”慕容曜见无奕没有动作,只好自己贴过去细细说了一番。
“这样也可以?”谢无奕听得一头雾水。
“看来你要学的东西很多呀。”慕容曜无奈地说道,感觉自己被拖进了泥潭。“从明天开始,你每天要多看一点书了。”
“我一直都看书啊,什么美馔辑、易牙食集、云英食单、金石录、袁家清供、本心斋蔬食谱……”谢无奕满不在乎地看着慕容曜。
“你看的书都不对,以后你就只看《权谋术》、《罗织经》、《韬晦术》、《荣枯鉴》才是正事,其它的都是杂书。”慕容曜看着谢无奕心不在焉的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师,罢了罢了,时日还长着呢。
“你且去和你爹爹说一说,”慕容曜躺上无奕的软床上,懒懒地说道,“我可要好好休息一下了。”
无奕踟蹰了好久,往爹爹的院子里去了。只见院子里安静地很,只有飞蒙一个人在书院的廊外,其他的侍卫不知道去哪了。
她走到飞蒙面前轻轻的问道,“爹爹在么。”飞蒙点了点头,她转身走到门前,还未敲门,里面便传来谢桓的声音,“无奕,进来吧。”
无奕推开门走了进来,此时屋内清夏正在给敞口的玉瓷盆里放上了荷花,放好花朵后,还撩了一些水在上面。
“你先出去吧,”谢桓看着清夏说道,声音温润儒雅,不似与无奕兄妹们说话的语气,多了几分柔和。无奕记得小时候,爹爹跟阿娘说话也是这般。若爹爹真的是倾心于清夏,阿娘会不会伤心。阿娘一定会很伤心吧,要是自己的话,一定会恨死爹爹了。
“好,”清夏温柔地答道,临走的时候,还用帕子款款地拂去掉落在纸笺上的花粉,便盈盈地离开了。经过无奕身边的时候,福了一福便退下了,未曾称呼“二小姐”。不记得从什么时候开始,清夏见到自己,不再称呼二小姐了,是一年前,还是两年前?难道从那个时候起,爹爹就……
“奕儿,你过来是何事?”谢桓看着沉思不语的女儿说道。对于家人他亏欠了很多,尤其是奕儿,将她至于如此境遇,真的后悔莫及。
与玉满堂相聊之后,内心更加自责,虽然他觉得谢家人就应该为了天下苍生慷慨赴死,于私内心却不忍心。他尚且拥有过青春时光,而他的孩子们还是那么年轻,还没有好好享受世间的美好,就要先感受人心的恶……既然已经改变不了事实,就应该让他们知道要面对的什么,尽自己最大的努力给他们穿上盔甲,在流矢之中能够保护自己。
“奕儿,爹爹瞒了你一些事情,是爹爹的过错。”谢桓让无弈坐在自己身边,愧疚地说道,“如今大祁和谢家面临了覆顶之灾,是为父让你置身于水深火热之中。是为父太过于自负了,自觉得能够为你和家人撑起一片天。”
“爹爹,你不要这般自责,我们都不是牙牙学语的小孩子了。我们被你和阿娘照顾的很好,如今也要变成你们的支柱,一起渡过这个难关。”虽然爹爹只说了几句,但是他眼里的愧疚却狠狠地触动了她的心。
她想起了小时候,爹爹对自己也是很欢喜的。每次回家的第一件事就是无去看他们,将他们一个个都抱着。后来回家越来越晚,一连好几天见不到人已经成为常事。再后来他们也长大了,习惯了与爹爹的相处模式了。
“奕儿,你哥哥姐姐们已经知道了来龙去脉,不知道你知道了几分,今天你来是想问清楚么?”谢桓欠了欠身体,继续说道,“有什么想问的,你就问,我知无不答。”
“爹爹,之前的事情我不想再提了。”无奕摇了摇头,说道,“我这次来,是为了向你要一个人。”
原本以为无奕前来是为了从他这里得到答案,他也准备好了告诉她来龙去脉,却没想到她来这是为了开口向他要一个人。难道无奕已经知晓事情的始末,是谁告诉她的?是无垠还是玉满堂,还是此次从家里逃出,在明月楼里亲眼目睹了什么。谢桓审视的眼光打量着谢无奕,希望能够从她的眸间看出点端倪。那双像极了阿瑶的星眸,平静如秋水,波澜不惊。
“谁?”
“清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