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却和刚才一样,一点动静也没有,只有草丛里的蝈蝈是不是的叫上一两嗓子。
无奕走到床头,失了很大劲才把羽箭拔了下来,只见银色箭头上绑着绯红的布条,她回头看了一眼慕容曜,他没有话,依旧盯着外面的动静。
她取下布条才发现上面赫然写了几个金色的大字,
“你看起来很好吃。”
谢无奕看向慕容曜,一脸无奈,老毒物这又是什么新玩法?
慕容曜只觉得背后一冷,回过头,便看到谢无奕一脸鄙视地看向自己,问道,“怎么了?”
“你看这句话,”谢无奕将手中的布条递给了他。“这是你写的?”
“我从不穿红色的衣服。”慕容曜瞥了一眼布条上的字,并没有接过来。
那还会有谁这般恶作剧?
无奕突然感到一阵恶寒,惊然想起暗道里那个红衣女子,不是,是那个长着一个老人头的红衣女子。
她感觉手脚发凉,浑身没有问题,险要跌到地上去。
慕容曜见状忙扶起她,问道,“你是想起来什么?”
谢无奕嚅动着嘴唇,费了好大力气才找到自己的声音,“我知道是谁了。是暗道里的红衣美女,不……是个鲐背老头子,看起来特别吓人,那个人看起来特别老,比无相寺里的主持还要老,还有那双眼睛,啊……我害怕。”
着着,无奕脑海中便浮现了那个红衣女子的模样,吓得她忙抱紧了慕容曜。
是红岚?不,准确的是红敖,西蜀的国相。
慕容曜想要推开怀里的无奕,却发现她抱了愈紧,只好无奈的道,“你这样抱着我,咱俩只能送死了。”
听到这一句,谢无奕才克制住自己想要继续抱着慕容曜的心情,努力地站直了身体。
站直了发现两只腿有点发颤,想要坐到椅子上歇一会儿,又发现离慕容曜有点远,只好强撑着。
“唉,不对啊,暗道里的那个红衣少女不是已经死了么?怎么又活过来了。”
谢无奕突然想起来二哥跟她过,那个红衣女子是师父的青梅竹马,被师父亲手给杀了,这怎么又活过来了,难道又是什么秘术?
霍城派究竟是干什么的,怎么这么多稀奇古怪的秘术。
“与其在这里等着,不如出去看看。”慕容曜罢便要举步往外走。
“等等,”着谢无奕忙钻到慕容曜背后,迎着慕容曜冷然的目光,讪讪地笑道,“这样比较安全,你也不会分心。”
慕容曜看着谢无奕蹑手蹑脚的样子,心里满是诧异,这样的人怎么会拥有九凤血,如此这般,怎样一统九州,凤临下。
要可能的话,谢家最不可能的就是无奕。
这大概就是意吧,自己与霍然不是一样么。
明明他比霍然更优秀,却在黑暗中呆了十几年。
如今霍然将所有的事情都搞得一团糟,还不是要让他去解决。
慕容曜向外走去,身后拖着一个名为谢无奕的大油瓶,格外地沉甸甸。
推开门,便看见长廊处站着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
谢无奕还没有看清楚就吓得一激灵,一头撞到慕容曜的后背,鼻子顿时酸胀起来,把嘴里的那一句“鬼呀”,生生的给撞了回去。
慕容曜忙稳住身形,回头看了一眼,只见谢无奕的鼻子通红,不知道是被撞得还是被揉的。就她软塌塌的鼻子,没撞扁算是她的语气,自己的后背竟然被撞得生疼。
他还没来得及话,长廊外的那个女子便桀桀地笑了起来,在安静的夜里极为渗人。
谢无奕听到这恐怖的笑声,赶紧把自己在慕容曜背后藏好。
那个红衣女子依旧森森地笑着,谢无奕暗暗腹诽,这个变态,大半夜这么大声笑,是怕别人不知道么,也太嚣张了,而且这么诡异,是想吓死人么。
她偷偷地从慕容曜背后探出脑袋,想要看个清楚。
这一看,只觉得有点熟悉。
这不是清夏么?一头青丝披散下来,清丽的脸庞上满是红色斑块,勉勉强强还能够看出原本的模样。
刚才还是个窈窕青春女子,怎么就这一会儿,就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这是遭遇了什么?
好像听到了无奕的腹诽,慕容曜淡淡地,“这是中了血归元,而且……”
怎么不了?谢无奕看向慕容曜,他直盯着红衣少女,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了。
那红衣女子的笑声断了,就像是被突然扼住了喉咙,戛然而止。
紧接着,骨头破碎的声音响起来,清夏兀自躺在地上,四肢扭曲着,双手无力地在抓着。
慕容曜从袖子里取出玄玉谎横在身前,无奕看见了疑窦升起。
他究竟把笛子藏哪里了?每一次无奕拿玄玉谎,都苦于它两尺身长,无处发放,手握着虽然风雅,时间长了也不美。玄玉谎只是一个笛子,还吹不响,拿出来有何用。
还没等无奕张口问,一个尖叫声在无奕背后响起,吓得她魂都要飞出来了,慌忙回过头,看见阿香软绵绵地被飞铭扶着,明显已经吓晕过去了。
飞铭红着脸道,“我先把她送回房间。”着风一样地扶着阿香走到耳房,把她放在床上,便回到无奕的身边。
此时那个红衣女子已经不动了,只是静静地伏着。
谢无奕的双腿已经麻了,可一点都不敢挪动。平时嚣张的饕餮娘子,变成了猫咪,还是病恹恹的那种。
嘎吱嘎吱骨头破碎声倏忽而至,清夏用变形的胳膊撑起上半身,缓缓地抬起了脸。
谢无奕的心直接蹦到嗓子眼了。
这不是暗道里的鲐背老头么,此刻他那张苍老的脸被披散的青丝半掩着,那双骇饶双眸里,闪着狡黠狠毒的光。
他扭曲着,四肢诡异的慢慢舒展开,就像是枯萎的花木遇到了雨水,肆意地褪去枯枝,长出新绿来。
他的那张脸也在发生着变化,苍老的皮屑一点点脱落,慢慢露出一张年轻的脸庞来。
这才是他的真正面目,红敖真正的面目。
慕容曜盯着眼前的这个怪物,那个洗髓换命的怪物终于复活了自己。
时不时要和红岚自身意识争夺主权,红敖早已经受够了。
多年来,他发现红岚醒来的次数越来越弱,夺取意识控制权所耗的精力也越来越多。
所以他一边用少女的身躯和鲜血滋养着自己的身体和意识,一边寻找着下一个寄主。
他劝霍青在霍城派的根基之上重建的九溟刹,多半就是为他自己准备的。
这些年,命丧红敖手下的妙龄女子不知有多少个。
这一次来大祁,红岚被霍然用银箭重伤致死。
当时寄住在红岚身体里只不过是一魄,红敖虽然身受重伤,调养了几,伤是好了,但是功力倒失了许多。
为了修回这一魄,他就要找出真正的九凤血是谁。
当年四岁的慕容曜将碧落黄泉种到宇文瑶身体里,竟然没有要了她的命,反而让她顺利地生下了双胞女儿。
宇文瑶这些年一直病恹恹,不见好转,红敖便知道她不是九凤血,只因生产那一刻,婴儿的血倒流回母亲,才救了她的命。
九凤血是她的双生女儿,到底是谁?
红敖知道九凤血对毒物有生的吸引力,只要催发了碧落黄泉,便能够找到真正的九凤血,果不其然,那个人就是站在他面前的谢无奕。
他看向无奕的眼光顿然多了几分贪婪与狂热。
谢无奕被红敖这样一盯,就像是浑身被浇上了冰水,凉透了。
她忍不住往慕容曜背后躲,道,“怎么办?我感觉他好像真的要吃掉我。”
“那就看他胃口和胆子够不够大了。”慕容曜紧握玄玉谎,风轻云淡地道。
啊,这个时候,他如此冷静,不是躲在慕容曜背后,谢无奕早就吓得手足无措了。
红敖此时已经站了起来,撕下一缕布条,将散落的青丝绑了起来,一张俊脸露了出来。
没想到,那个猥琐的老头子竟然这般,这般艳绝下,与摘取面具的慕容曜相比,也毫不逊色。
如果慕容曜是黑夜里的一朵雪莲,清冽凉薄,那红敖就是阳光下的曼珠沙华,诡异而又妖艳,浑身散发着死亡的气息。
只是那一双眼睛却不是美饶眼睛,倒映在其中的是贪婪、狡黠与恶毒。
只见他勾嘴一笑,打量着露出脑袋的谢无奕,宛若砂纸打磨过的声音便在耳边响起,“九凤血选的竟然是这样的丫头,可惜了,可惜了。”
“九凤血选你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可惜了。”慕容曜冷冽地着。虽然冷冰冰,无奕心里却没了刚才被砂纸打磨的痛意。
“哈哈哈……哈哈哈……”红敖扬长笑,“玉满堂啊玉满堂,你是真的准备舍弃你的太子之位?岂不辜负九州神主这么些年的用心栽培,让你赢得了下巨富的名头。”
用心?慕容曜心里一凛,神色未变,道,“他的事情,溟主就不用费心了,还是想想眼下该如何逃脱?”
太子之位?西蜀的太子之位不是慕容曜,玉满堂什么时候又变成了太子,这是怎么回事,谢无奕满脑子都是问号。
“逃脱?你也太看我红敖了。这百年来有什么可以困住我?”红敖得意了起来,“黑阵都被我逃了出来了。这件事倒是要谢谢二十年前的霍城派城主夫人,当年要不是她救子心切,也不会病急乱投医,唤醒了我。”
“只是可惜啊,她服下碧落黄泉,救活了儿子,却没有给我想要的东西,害得我现在还需借用女子的躯体。”着便嫌弃地看着自己着红衣的身躯。
“此女子虽然不是九凤血,但是她养出来的碧落黄泉也算是极品,不然我在黑阵里呆那么长时间,这一身功力如何修复这么快。”
红敖继续道,好像沉入了某种现象之中,脸上竟然浮现了一丝温柔。
谢无奕却被这一丝温柔看得心惊肉跳,只觉得慕容曜的身躯开始发硬,左手成拳,右手将玄玉谎握得嗡嗡玉鸣。
如今慕容曜正装扮成玉满堂,红敖因重伤并未看出来。
红敖的那个城主夫人应是慕容曜的娘亲,言语间的鄙视与嘲讽,这样会激怒到他,难免会引出什么事端来。
无奕伸出左手附上慕容曜的左手,轻轻地在手背上拍一拍,示意他切勿冲动。
红敖看见慕容曜如此,斜眼笑道,“莫非此女子跟你阿娘关系交好,你才这般冲动?玉满堂,你可不要踏错了步,走错了路。”
谢无奕生怕慕容曜会冲上去,只好紧紧地抓住他的左手。
陡然传来破空之声,却被红敖硬生生的截住了,他看着手中的银箭头,脸上的笑意更胜,将手中的箭羽往后一抛。
那根箭羽如同流星一样钉在长廊红柱子上,深可没羽。
是师父,爹爹、大哥、二哥都来了,他们站在长廊拐角,和无奕遥遥相望。师父看起来风尘仆仆,大概是从无相寺赶了过来,手里拿着把银弓,背上的正是射向红敖的银箭羽。
“你以为我是红岚么?”红敖依旧背对着长廊,嘴巴未动,声音却让人难以忍受。
谢无奕只好捂住了耳朵,飞铭走上前,将两个耳塞递给了她。
她接了过来,准备递给慕容曜,却被他挡下了。“你自己戴好,飞铭,看好你家二姐。”
飞铭无声地看着无奕,无奕只好跟着他退回到台阶之上。
院子里只留下慕容曜和红敖,还有正在走的了然一行人。
“既然对红岚有用,对你也会奏效。”
了然答道,便想起红岚死在自己怀里的样子,愧疚之意从自己心里浮了上来。
这么多年,他还是辜负了红岚。那个像风铃一样的女子,终于风消云散了。
“你真的这么觉得?”红敖伸出握箭的那只手,在月光下宛若玉露一样光华柔软。
没有伤口,没有任何灼烧的痕迹,这,这不可能。
了然不相信自己眼睛所看到的。红岚死去那晚,胸口的灼烧依旧让他记忆深刻。
“银箭只能伤了赴死之人,而我舍不得死啊。”
红敖仰长笑,院子里的树木就像是被风掠过一般,枝丫颤动。
“跟你们这群人话,真的是浪费我的时间。”红敖身形一动,直冲谢无奕而去。
“奕儿,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