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新礼一事带来的动静不算太小,顺昌伯爵一族是开国功臣的后代,这样一个家族几百年繁衍下来早就枝繁叶茂,根深蒂固。但因为孙新礼这火铳一事,直接连根拔起。
康和帝下旨彻查孙新礼走私军火一案,孙新礼口口声声此事与京城商会副会长李青叁合谋,但彻查账本和人事交往之下发现,这走私军火一事不仅和李青叁没有半分关系,他孙新礼私自铸造火铳所需的燃料还都是从李青叁那里强买强卖而来的。
李青叁不仅在此事之中摘得干干净净,还得了康和帝赐下的一笔安慰金。
时任京城商会副会长李青叁在府中看着这一笔安慰金,深感人生之玄妙,世界之复杂,人心之诡异,天佑郡主之神奇。
太神奇了,他啥事情没干,不过是说了几句鬼话哄骗顺昌伯爵,不仅白得了一个好名声,还彻底洗清了军火生意。
“老爷,你说以后我们还做军火生意吗?”季美兰问道。
这一句话给李青叁吓得一抖,“做什么做?这一辈子要是再碰违法生意,我李青叁下辈子就投胎做个王八!”
孙新礼关在牢中,他被判了流放之刑。算是皇恩浩荡了,那么多的火铳本该凌迟处死的,整个伯爵府彻底倒了,男丁充军,女子为奴。孙新礼一人流放。
可他想不明白,明明密不透风的事情,怎么可能就漏了,还漏的这么彻底。而且这整件事仔细想想,他发现了很多微妙的事情,比如康和帝莫名其妙的到来。
如今想来,康和帝只怕这次来碧茗山庄就是为了火铳的事情。
那把无缘无故出现在紫樱林的火铳……
萧南乔,一定是萧南乔!
只有她知道紫樱林的密室入口!
孙新礼披头散发的坐在死牢之中,目光呆滞的看着周围的肮脏环境,老鼠在他四周窜来窜去,但是他完全不在意,心中无数次的回忆着整件事。他想不明白,到底是哪里出了错。
萧南乔又是怎么知道的密室入口。
无数的思绪缠绕着孙新礼的脑子,忽然,牢房的门响了两声,似乎有人打开了牢门。
孙新礼抬起了头,一看到来人,他疯了一般的想要扑过去,但是锁链锁住了他的四肢,他只能拼命的挣扎着,发出痛苦的呼喊。
“萧南乔,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孙新礼的囚服上肮脏不堪,鲜血混杂着泥土将那囚服沾染的不堪入目,他双目血丝满布,整个脸部的肌肉走向呈现出一种极为恐怖的模样,他就那样张牙舞爪的想要像萧南乔的方向扑过来,但是被锁链整个锁住,他拼命的挣扎着,铁链发出“哐哐哐”巨响。
一旁的狱卒看见孙新礼的模样,打了个冷颤,虽然他们见惯了死刑犯,但是这种濒临疯狂的模样,看多少次,还是会觉得难受。
狱卒下意识望了一旁的天佑郡主,只见那高贵美丽的郡主容颜平静,一点的波澜都未起,她就那样冷漠的看着疯癫的孙新礼,裙摆之上的蝴蝶兰闪耀着银色的光芒。
疯狂至极的男子和冷漠的少女对立而站,像是狂猛的野兽想要谋杀鲜活的小鹿。可野兽不知道,那小鹿身上,杀机四伏。
少女澄澈如湖水的双眸中微含讽刺之意。
“郡主,您先忙,奴才在外面给您看着,到时间了您出来便是。”狱卒点头哈腰,如今京城的风向已经明了,这位不久前才从别庄回到京城的天佑郡主已经是陛下面前炙手可热的红人,
便是一个小小的狱卒,都能看懂其中的风向。
“爵爷,死牢住的可还习惯?”萧南乔一撩裙摆,蹲下身子和孙新礼平齐。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密室入口?”孙新礼又挣扎了一下,铁链束缚了他的手腕,让他无法动身。
“上辈子知道的。”萧南乔轻笑。
“萧南乔!”孙新礼怒道,他觉得自己被侮辱了。
“爵爷,您别生气啊,我真没有骗您。”萧南乔道。
孙新礼闭了闭眼:“也罢也罢,老夫纵横大梁这么多年,没想到栽倒你这么一个小丫头片子手里。”
他睁开了眼睛,“但我有一件事想要问你,你我无冤无仇,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
“无冤无仇?爵爷,您年龄太大记错了吧。您威逼李青叁利用儿子之死来逼嫁我四妹,您是全忘了吗?”
孙新礼在知道李青叁安全脱身之后,就猜到这整个火铳事件都是萧南乔和李青叁的合谋。所以萧南乔知道逼嫁之事不算出乎孙新礼的意外。
可是这件事不也没有成功吗?萧南乔为了这件事就要置他于死地吗?
“萧南乔,那件事可没有成功。当初你被诬陷下毒平南老王妃的这件事你还没有查清,你何苦来害我?”孙新礼气的胡子都在颤抖。
“爵爷,您可不算冤枉。我来给你梳理梳理这整件事,假如您的计划成功。我妹妹嫁给了李府的二公子,以后国公府就和李家荣辱与共。李家背后的那些勾当,爵爷不会不清楚,一旦被查出来,国公府势必会遭殃,一旦遭殃,未来的国公府就是今日的伯爵府。再说了,爵爷一开始打的不就是这个主意吗?”
前世孙新礼的计谋成功,萧景玉嫁进了李家做儿媳,几年之后李家私盐买卖的事情败露,李家一口咬定是国公府授意,此事直接让萧家没落还毁了萧景玉的一辈子。凭李青叁那个胆子,他怎么敢设下这样大的一个局,搬到安国公府的主意一开始就是这位顺昌伯爵的主意。
冤有头,债有主。前世欠下的债,今生你孙新礼还是得还。
孙新礼听完萧南乔的话,长久的静默了一会儿。看着死牢里微乎其微的光线,孙新礼忽然笑了。
“郡主之才,可为国之栋梁。栽在你的手里,不算我亏。”
萧南乔没有回应。
孙新礼长长的叹了一口气:“那么郡主……今日找我来,所为何事?”
无事不登三宝殿,他可不相信,这位聪慧的天佑郡主只是为了看他笑话才来的天牢。
“我来是想与爵爷做一笔生意。”
孙新礼皱了眉:“我已经一败涂地。我身上还有什么能和郡主做生意的东西吗?”
“我想要林越这些年与西疆来往的证据。只要爵爷给我,我保你二十年的活命。”
孙新礼下意识就要拒绝:“那怎么可能……不,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孙新礼打了个冷颤,林越和西疆来往的事情只有几个人知道,这些人没有一个是不靠谱的。若是能从这些人嘴里撬出消息,林越“战将军”的名号等于白来的。
萧南乔这个人太奇怪了,无论是多么隐秘的事情,好像都瞒不过她的眼睛。
萧南乔用一种极度蛊惑的声音道:“爵爷,我知道你有那些证据,你留着不也没用吗?您为林越效力,可是现在您出事了,也没见他林越帮一帮您。你何必为他死守秘密。”
孙新礼低下了头,萧南乔看不太清楚他的表情。
“你真能保住我二十年的命?”孙新礼轻声问道。
“爵爷,你知道林越那么多秘密。你此去流放,你觉得他会放过你吗?何不如相信我呢?”
孙新礼闭着眼睛仔细思考了一会儿,之前那位道长说他要小心林越的时候,他就已经把林越的那些罪证全部藏好,埋到了一个地方。
如今全给萧南乔,换他一条命。算是划算极了。
“桃霞山庄最东的紫竹林。你去哪里找,有你想要的东西。”
萧南乔颔首,“爵爷,放心吧。您会活下来的。”
从死牢里出来的时候,外面阳光正好,与牢里阴冷潮湿的环境形成了极为鲜明的对比。萧南乔伸出手,灿烂的阳光穿过她的指缝洒在她的脸上,那阳光像是一场不可思议的幻梦。
活着真好啊。
孙新礼即日发配去极北苦寒的宁州,林越想也没想的派了杀手。
“无用之棋子,必除之。”这是林越送给孙新礼这位昔日臣子的最后一句话。
他下令斩草除根的命令没能够断了孙新礼的命,孙新礼像是有人在保一般,只要他的杀手派出,巡查的兵士就能发现他的杀手。几次三番下来,已经有人将奏折递到了陛下的面前。
林越怕康和帝追查是谁要除掉孙新礼,所以暂时不敢轻举妄动。暂缓了对孙新礼的追杀令。
国公府之中,萧南乔正在刺绣。她的女红是不错的,虽然一向名声不太好,但是这些千金小姐该掌握的技能,她一项也没有落下。
“三姐姐,你绣的这是什么呀?”萧景玉问道。
“并蒂莲花,母亲这回大约怀的是个双生子。”萧南乔笑道。
她一边刺绣,一边笑。万万没想到,前世那滑掉的一胎竟然是双生子,前世沈霜滑胎的时候孩子月份太小,连大夫都没看出来,那一胎竟然是双生儿。
那日沈霜从景宁侯府回来之后,萧南乔担忧孩子是否安然,便探了一探,没想到沈霜的脉象居然与医书中所写的双生儿脉象一模一样。
这下,柳仪嘉的头估计要更大一些了吧。她前些日子恐怕是想对沈霜下手,只可惜,她提前一步让沈霜去了景宁侯府,没有给柳仪嘉这个机会。
前世没能保住这两个孩子,今生,她一定要亲眼看着,这个双生儿的安稳落地。
萧景玉疑惑问道:“你怎知,母亲所怀是双生子。”
沈霜怀孕的事情已经阖府皆知,但双生儿这个说法还是第一次听说。
萧南乔笑道:“我呀,我梦里梦到的。”
萧景玉皱了眉,“你又骗我。若不是双生子该怎么办?”
“若不是双生子,那我绣了两件衣服,便有一件给你吧。”
萧景玉嗔怪道:“三姐姐欺负人,那婴儿的衣服我怎么能穿。”
两人正在笑闹,苏苑忽然推门走了进来。看着萧景玉,她迟疑了一下没有说话。
萧南乔道:“说吧,何事?”
苏苑道:“小姐,宫里传来消息。说是西疆来了一位二皇叔,陛下设了一个小宴。邀您同去。”
萧南乔在心里揣摩了一下,这个宫宴的规模不算太大,能受邀参加的想必都是得宠之臣。她倒是有幸,得了康和帝这般青眼。
“宴会是何时?”
“明日……小姐,那前来通传的小黄门还带了陛下的一封御笔。”苏苑将那封信呈了上去。
萧南乔将那信撕开,几下阅读完毕。
萧景玉问道:“三姐姐,不知陛下说了什么?”
萧南乔看着那信摇了摇头,没什么,不过是陛下担忧六公主的安危,催她早日找到神医罢了。
西疆使团驿馆。
“姐姐,明天又要见那个讨厌的天佑郡主了。有什么办法能好好的修理修理她呢?”明月公主撑着下巴,国色天香的脸上却满是厌恶之色。
山河公主舒了一口气,“明月,那天佑郡主是母皇要的人。你还是不要动她了。”
明月公主冷哼了一声,“母皇要她又怎么样,我只是出出气罢了,又不要她的命。”
“我劝你不要轻举妄动,那个天佑郡主不是好惹的。”山河皱眉道。
“她不是好惹的?我才不是好惹的呢。二皇叔来了,我可有靠山了。你也知那梦舞,那是二皇叔是唯一的继承人,是他教会了我们。如果不是他所授,那她萧南乔就是偷学的。她就是个窃贼!明天,我要她好看!”
山河总觉得这件事不怎么靠谱,“那梦舞虽然说是西疆的国宝,但是世间能人如此之多,若是有他人会,也不算是太难以置信的事。你若是以这梦舞来说萧南乔偷窃,会否有些太牵强。”
“我不管!我费了多少的汗水,才求了二皇叔教我梦舞,她萧南乔凭什么无缘无故的会。我就要让全天下的人知道,她萧南乔就是个可耻的小偷!”
山河叹了一口气,她知道她劝不住明月了。
她这个妹妹,一旦认准了什么事,就一定要做,谁都劝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