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花笺儿说瑶姬此刻正在合虚,寻竹几乎一跃而起,却被背上的伤口扯着,一阵吃疼,不得不又坐了回去,可伤处被扯动得厉害,衣衫上竟渗出了血迹来。
“小姐!你的伤!”小蛮紧扑过来护住寻竹,又忙不迭地催促着大蛮去拿止血的药粉。
花笺儿心中一阵愧疚,急得几乎落下泪来,口中连连说道:
“都怪奴婢不好,都怪奴婢不好!”
寻竹大口呼着气,背上的伤口钻心地疼,顾不得额头上大滴的汗水顺着苍白的面颊滑落下来,如冰般湿冷的手拉住花笺儿追问道:
“瑶姬真人果真在合虚山吗?是谁?真人这一世的身份是谁?”
“仙姬莫急,身子要紧~”
花笺儿只听说寻竹在墉城时,曾与真人瑶姬真人交好,却不知竟是这等情谊深厚,未免寻竹忧心,便不敢再含混,于是直言说道:
“花笺儿原本也不过是猜测,可今日我去广阳宫向王后谢恩请安时,见云华王后手腕之上有一块红记,那印记分明是当年瑶姬真人为了护我性命被重璧台下浊气所伤留下的疤痕,转世为人后,变成了胎中所带的印记了。”
“你可曾确认过?会不会是意外所致的伤痕,或是别的什么缘由?”
寻竹不放心,又问道。
当年在墉城遇到瑶姬真人之时,当时的少璃还不过是个仙法不深的小娃娃,一日,奉金母元君之命采摘蟠桃以备仙宴,采罢仙桃返回的途中经过圣木曼兑,恰遇瑶姬真人被圣木锐气引入魔障不得解脱。
少璃顾不得仙宴,当即将篮中赤霞仙桃捶捣成浆给瑶姬灌喂了下去,助瑶姬脱出魔障。
论年岁,二人有几万年之距,可缘分这种东西,不单单人间有,仙人相处,也同样讲究个因缘,瑶姬与少璃便是极投缘的一对忘年之交,常在一处谈仙论道,可叹就是应了人世间那一句“人有悲欢离合”,未久,瑶姬真人被人陷害陨了仙身,而害人的罪魁祸首也早已伏法。
说到真人被陷害一事,当年少璃并未亲眼得见,但却从未相信过瑶姬真人是与人偷情未遂,为怕事情败露遭人耻笑才双双跳崖的鬼话!
八百年来,少璃从未有一日放弃追寻害人者,却始终不得头绪,到底是那人隐藏得太深,还是有人故意将她隐匿起来?
今日听闻云华王后便可能就是昔日瑶姬真人,寻竹心中难免波澜暗涌,却又非得极小心谨慎的一再确认不可。
花笺儿怎能不知寻竹心中疑虑,她也是因着这般的谨慎,再三向云华王后确认了这印记的由来:
“仙姬您的忧虑恰如奴婢心中所想,故而奴婢向云华王后确认再三,是王后亲口所说,她腕上的红记,的的确确是胎中带来的。
不仅如此,王后告诉奴婢,她自出生便不会落泪,那日大殿之上见了奴婢,才平生第一次落泪!
仙姬您可还记得,奴婢正是瑶姬真人的泪水幻化而来的啊!~
只可惜!真人遇害那日我尚是一叶蓝蝶,那日所留记忆少之又少,根本想不起究竟是何人将真人害到如此地步的!
我可真是没用!~”
说着,花笺儿嘤嘤地哭了起来。
寻竹如水的眼眸中,一汪清泪夺眶而出,没想到自己念念不忘八百年的故交好友,如今竟还能在这人间得以相遇。
寻竹抚上花笺儿微微抖动的单薄的肩,流着泪安慰她道:
“你不必自责,这并非你之过~
既然如今,我们已经确定了云华王后果真就是瑶姬真人转世而来,便稍可安心了。
真人当年在仙凡两界广积善缘,如今虽不幸堕入轮回,却并未受苦,足见真人福泽深厚!
既如此,你也不必太过苛责自己了~”
花笺儿抬起头,眼波如春水般清澈。
“既然如仙姬你所说,真人福泽深厚,又怎会缠绵人间至今无法回归仙界呢?”
寻竹一声轻叹,收回手,摇头不语。
到底是什么样的业力将瑶姬姐姐困在这人间,忍受着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难道真如当年那人所说,是瑶姬自己......
二人正说着,只听院内门环叮当作响,大蛮声音响起:
“公子,您慢点走,奴婢都跟不上您了。”
下午一行人送寻竹回来的时候,人多事杂未来得及收拾,魏大夫给的伤药都被何求拿着放到了正房,方才大蛮找药才发现并不在偏院之中,这才去找了元容,听院中脚步急促,看来是有人心中着起火来了。
寻竹赶忙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禁声的手势,低声嘱咐花笺儿道:
“你如今既用了花家女儿的身份,便莫要再显露仙家身份,否则难免让人疑你心怀不轨。”
“奴婢明白~”花笺儿点头道。
话音刚落,只听匆忙地脚步声止,有人在门扉上轻轻敲响了两声,寻竹朝小蛮点了点头,小蛮这才上前开门。
只见门外元容一身白衣负手而立,一脸关切焦急,后面跟着提了药箱的何求,和跑得气喘吁吁的大蛮。
花笺儿见了元容忙起身施礼,元容略点了头,算是回礼,一双眼睛却始终没有离开寻竹的脸庞。
花笺儿也识趣,朝二人道了告辞,由小蛮送出了门去。
小蛮接过何求手中的药箱,从中找出魏大夫特制的伤药,刚想给寻竹上药,却见元容并没有要回避的意思,一时间捧着药瓶不知该如何动作了。
元容也不看小蛮,将一只手掌摊开,说了声:
“给我罢!”
“公子~这...不方便罢?~”
小蛮为难地说:
“小姐的伤在背上,还是奴婢来吧~”
听大蛮这么说,元容收回手,双手背在身后,略转身朝向大蛮,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
“魏大夫这伤药,是要配合内力使用,才会发挥出效果的,你二人晨起便给你家小姐上了药,你看她可像是有所恢复的样子?”
大蛮虽憨,却也听得出元容言语之中的嗔怪。
本来人家元容公子与自家仙姬的凡身就是未婚小夫妻,自己若是不识相,挡在中间一味阻拦也着实无趣。
况且下凡之前,金母元君便说过仙姬与元容公子姻缘已成,岂是自己阻得了的?
大蛮吐了吐舌头,将药瓶往桌上一丢,也不管寻竹坐在那处早已羞得满面绯红,一溜烟儿地逃出屋外了,临了儿,还不忘将门关了个严实。
屋内只剩下元容与寻竹二人,两人谁也不说话,一时间空气仿佛静默了一般。
最终还是元容忧心寻竹伤势,见她肩头的衣衫早已殷红了一片,心口一阵发紧,将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好似她是什么轻易便会破碎的宝物一般。
“你怎么总有本事把自己弄伤~”
元容柔声嗔怪着,却不像是在怪寻竹,而是在怪罪自己。
“我帮你上药!”
说着,元容便要去拉寻竹肩头被血浸湿的衣衫。
“元容公子!”
寻竹原本苍白的脸此时早已红到了耳根,侧着脸不敢望向元容,止住他落在自己肩头的手掌。
这还得了?元容莫不是记性不好不成?
明知道自己不是他的未婚妻,却怎么还要屡屡对着自己献殷勤?
看他周身正气,也不像是姬玄那样的浪荡公子哥儿,怎么竟然如此轻浮?
“我我我~你你你!还是...还是让大蛮来罢~”
昔日的寻竹虽温和,却也绝非没有脾气之人。
在墉城时,便曾有过不少前来参加金母元君法会的仙人向她大展追求攻势,可寻竹在这男女之事上,向来少根筋,有人追求接近她,她便以为人家是要探听仙界密要禁咒之类的天机之事,管他什么天仙地仙,都丝毫不留情面,一一呵退才作罢。
今日元容几乎要宽下自己的衣衫,她心中大骂着他孟浪,却不知为何,话一出口却没了隐忍不发时的那股狠绝,反倒化作几声结结巴巴的零言碎语。
元容也不理会她,一手握住她挡过来的冰冷的手掌,一手退下了她肩头的罗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