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开布满灰尘和蛛网的大门，只感到一阵阳光刺眼。

就像从山洞中走出的人对强光产生厌光反应，一时睁不开眼睛，下意识抬手搭蓬遮挡。

“真是开阔啊。”

适应之后，不由发出这样的感慨。

空旷的顶楼，碧蓝的天空，伸手触及仓青的距离，仿佛云从耳边飘过，带来和煦的暖风。

陈清不禁眯起双眼，缓缓张开双臂，想要拥抱眼前的一切。

这么适合休闲养生睡懒觉的地方，实在搞不懂学校要把门锁起来的原因。

现世的环保工作做得相当到位，天蓝水清，空气甜美充斥着令人流泪的自由。

是产生结构升级转型成功？还是说下游工业全部转移到欠发达的邻国，本土只保留金融业和高新技术产业。

总是不自觉地拿来和前世比较，的确有很多值得称道的地方，是前世无论如何都难以达成的成就，光是这几天的直观感受，评价为乌托邦也不为过，想一直生活下去的国度。

但是，陈清的立场一直是站在前世这边。

起码前世的学生不会守规矩到把人约到顶楼天台，玩面对面交谈这种极为无聊失败的把戏。

交流开启，意味着进入谈判流程，双方各自持有的筹码，原则上被默认划分进同一水平线。

明明抓到把柄，有一万种方法逼人就犯，约见面属实多次一举，以身犯险。

该夸犯人可爱呢，还是该感慨不愧是学生，完整保留思维深处的幼稚细胞。

是他的话，就在顶楼扔部电话，然后躲在暗中远程遥控，这才是万无一失的策略。

黑帮片里经常这么演，实际上现实里的绑匪也是这样做的，因为艺术来源于生活。

等了好一会儿，犯人一直未从背后大门走出，陈清的耐心逐渐被消磨殆尽。

这时，楼下传来气势十足的吆喝声，夹杂阵阵加油声。

产生兴趣，更有登高俯视的心理在作祟，陈清向天台方向走去，大操场的全景映入眼帘。

看样子是两班人进行五人制对抗赛，也可能是一班的牲口们内部暗中较劲，总之围观群众看得起劲，不时欢呼，给选手加油鼓劲。

热闹的毛病，该基因也很好的传承下来了呢。

同胞，我们一定是某种意义上的同胞！

“瞧，那是谁？”

“哪儿？”

“看顶楼，有人趴着围杆在看我们。”

“不认识。班的？”

“是我们班的，他叫陈清。呦，陈清！”

“呀呼，陈清同学。”

“喂，陈清你在上面做什么，快下来一起玩。”

被呼唤，被邀请，这就是被人需要的感觉吗？

热情，友爱，互相帮扶，似乎与记忆中的孤独相距甚远。

陈清手撘作喇叭状，放在嘴边，心里酝酿台词。

站在天台，威风凛凛，百人仰望，高高在上，妥妥的主角登场发言既视感。

这时候该说什么好呢？

发表都市兵王归来宣言，上古大能觉醒传说，还是说，之前一直在扮猪吃老虎，和你们过家家，现在我摊牌了！

“我......”

我特么中计了！

办公楼，二楼综合办公室。

“为什么会跑到实验楼的天台？”

“看风景，对，就是那里风景很好。”

“所以，在你眼中室外活动课等同于户外写生。恐怕连琼光老师自己都不知道，他还能带美术班。”

托不知道是哪个不开眼混蛋大呼小叫的福，因为私闯学校禁地，陈清被随后赶到的巡逻老师当场抓捕，于是乎人理所应当地出现在办公室，挨训，接受思想教育。

“琼光老师是？”

“今年的室外活动课老师。”手按在额头，给暴起的血管做按摩，熊思涛彻底被打败的表情。

福音的任课老师是每年一换的，没有固定的带班教师，每年根据学生评价重新分配各学科。六年期的学制，一名学生理论上能接受六波不同教学风格和思维方式的老师传授知识，充分调动学生的积极性，同时也不会产生厌倦和抵触的情绪，丧失对学习的兴趣。

每一学年都是新的人员配置，是新的开始，对部分后进学生来说，改过自新，从头再来的机会有六次。

唯独，联络顾问的职务是固定的，因为要和家长保持良好的私人关系才能有效沟通，及时反馈意见。

成年人的世界总是一成不变。

“他是个很棒的老师，我非常尊敬他。”

事实上，陈清苦思冥想没找到这位老师在大脑记忆库中停留的痕迹。

“说起来，自从数字纹身消失以后，你的性格变得比从前开朗了，话也变多了，对了，还学会了插科打诨。”目光停留在那半边侧脸，熊思涛有意无意地来回打量起陈清。

虽说师生间面对面的交流机会不多，要是没有数纹消失事件，陈清可能也不会像现在这样占据他过多的工作时间。但事情发生了，没法视而不见，这个学生逐渐进入熊思涛的视野，结合从前为数不多的交流，感觉面前的少年好像换了一个人。

不愧是五年没换岗的优秀员工。

频繁调动任职教师，固然有迎合学生喜好这方面因素考虑，毕竟没有那位老师能做到让全班所有学生喜欢。实际效果相当出彩，投诉率几乎为零，校方评价飞涨，师生关系融洽，恶性冲突事件至今未发生。

福音正是每位学生向往的天堂。

因为不需要对未来负责，老师们普遍采取宽松的施教策略，和学生搞好关系，保持良好形象，或是过场式的零印象。

从不出错的角度考虑，无评价总好过坏评价。

而这项政策造成的直观后果，将师生关系彻底打入消亡，原本可排进社会关系网前三的情谊，如今沦为过路人，和食堂大妈的关系都好过教过自己的老师。

倘若在学校找出一位最了解学生现状的人，那一定非各班联络顾问莫属。

“熊老师眼中，过去的我是个怎样的人？”

遇到回答不了的问题，就把皮球原封不动踢回去。

这是陈清工作后学到的办法，从上司那里。

熊思涛愣了愣，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一时没有转过弯来。

“还算是不错吧，不给人添麻烦，安静本分，没有问题的学生。”

这个评价，简直是万能模板，等于零评价。

干嘛不直说没印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