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爷爷,老钟,钟山子?哎呦~”
我话还未说完,一根乌黑的拐杖直直的摔到我的头顶上。紧跟其后的,就是中气十足的一声:“没大没小的龙丫头,你来做什么?”
我捂着脑袋,眼珠子围着四周转了一圈,除了几只吃草吃得尽兴的小羊羔,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声音再次响起,隐约还加了些欠揍的滋味:“找你也找不着,直说吧,这次来,又想我老头子帮你什么忙?”
我也不管他,直接席地而坐,顺手从口兜里掏出一把酸李子,就这样敕勒勒的吃了起来,时不时还称赞几句。
“哎呦,今年这李子长的着实不错,都可以拿到集市上卖了。”
“嗯~酸甜爽口,口感适中。”
我知他快要憋不住了,便站起身来,甩手往空中扔了几枚:“钟老头,你也来尝尝啊!”
果不其然,这老顽童什么都可以忍,就挨不住这酸李子的香甜。
“唰唰~”两声,这人直接站到了我的跟前。白胡子,白头发,白外衫,白鞋子,右手扶着跟乌黑锃亮的长拐杖,上面还系着三根云雀尾根毛。
钟山子,我来到这的忘年交,随性乐道,整日与小羊羔为伴,生活在这如画般地的西海仙岛。
“龙丫头,你惯会拿李子馋我。”
我嘿嘿一笑,大方的将口兜里的酸李子全都捧到他面前,还做出一副好宝宝的样子,“诺,都给你吃。”
“说罢,何事找我?”
我不乐意了:“没事就不能找你?”
老头一脸看透世俗的眼光打量我:“你可拉倒吧,上上上次来顺走了我一壶桃花酒,上上次非要缠着老夫教你炒青菜,结果把我房子点着了三处,可怜我一把老骨头了还要去蹭别人的房子睡。”他越说越委屈,还顺带了两把鼻涕:“再说上次,要我传授你高深的障眼法,结果我那还未生下小羊羔的翠花就被你活生生的变成了石头,我也不知道你念的是哪门子法决,到现在我可怜的翠花都没有变回来,呜呜呜~你赔我的翠花!”
“这都是哪年的陈芝麻烂谷子事儿,再说了,我那时候不是还小吗,年幼无知,钟爷爷你就不能体谅一下?”
老头闻此很是心痛的甩下了一把花纸伞,扭头往回走了去。
我乐呵呵的打着把雨伞跟在后头。可别小看这雨伞,这是去往里面唯一的方法。也不知道太白金星在天上是不是闲来无事,造出这样花里胡哨的东西,被钟老头给拿了来。
密网布置在仙岛上空,极其精明,连最细小的角落都不会放过,必得支着这油纸伞才能通过。
岛内有一处得天独厚的洞穴,被风吹遭雨淋了这些年,竟自己生成了块屋子大小的地方,而钟山子呢,又是个想来懒惰的老头,就直接辟出了这地,做了容身之所。
我被他按着坐在了石凳上,连半句嫌弃都说不得。
这阵子天气转凉,你好歹给我加个毛茸茸的垫子我也不嫌你不是?
“说说吧,又在外面遇到什么难事了,还是说,西海龙王那小子实在受不得你,把你扫地出门了?”
我瞥瞥嘴:“他才懒得管我呢。”
这老头就有些疑惑了,“那你来我这干嘛?”
“我爹想把我嫁给赫川这事你听说了吗?”
钟山子瞬间就来了精神,连一旁温好的茶都顾不及喝了,“啧啧啧~可惜了。”
“是吧?”我像是瞬间找到知音一般,眼里望向与我对坐的白胡子老头,还余下些感动,觉得这些年真的是没白疼他。
可他怎么说,“我犹记得上次见到赫川这孩子的时候,他还一副浑然老成的模样,怎么这些个年岁没见,这孩子见识竟退化的如此厉害,连我家龙丫头这般的姿色都抢上了?”
我……
行了,感恩之情没了,连渣渣都不剩了,什么爷孙之情?什么忘年之交?不带这样的!
我气得厉害,噘着嘴躲到了洞里的角落里,咬着小手绢望着这人。
他被我这副受气的模样逗得哈哈大笑。
“钟老头,你会遭天谴的,你等着,哼!”
他吐了口气,隐约控制住了,便朝我道:“哈哈哈,龙丫头,你回来,来来来,我不笑你就是了。”
“你还笑!”
“不笑了,不笑了~”
……
最后,他也没跟我讲出来个大概,只是他好像很赞同昨晚离幸给我出的那损招,要我先出去避一阵子。说是这会儿我大哥也不在西海,龙宫大殿跟前连个能替我说上话的都没有,搞不好,过上几天,我还真要坐着天轿,嫁去天宫。
临了前,他给了我一串珠子,说是里面有个精灵,叫小羽,和我一样,三百大小的年岁。能打架来,能解闷,绝对是居家外出的好兵器。
我接过来,认认真真的道了谢。
老头却是一脸刚毅且不为所动的眨了眨眼,说这可不是白给的,价钱利息要我再来仙岛时带着。我答应了,反正这老头记性向来不怎么样,到时候记得记不得还是两码事呢。
我立在云头,试了试那串珠子手链,嘿!大大小小正好,像是为我量身打造一般。这珠子还有个奇特的地儿,在里侧冲手腕那处有一行字,前些模糊了我看不清,但最后两个字尤为清晰,为断羽两字。
我脑子里一寻思,这里面的精灵叫小羽,这后面两个字为断羽,那以后这珠子就叫断羽吧,好歹跟我了,不给人家起个名字着实不地道。
“断羽,断羽,断羽。”我瞧着这通体血红的珠子,满心欢喜的不得了。
我不罢休的又唤了两声:“断羽,断羽~”
“哎呦,谁呀?”我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浑身抖了两下,差点跌下云头。这声音清楚的很,是个小姑娘软软糯糯的声音,像是刚睡醒的模样。
我听得也清楚,这声音的源头在那珠子里头。
难不成是那小精灵?我胡乱思索迟疑一顿,又喊了两声。
这回奏效了,一股红光从珠子里面闪了出来,落到我对面的云层上,霎时间,那光落得地方闪出了个身穿大红衣裙的女娃。
看着年岁确实与我不相上下,但这个头跟我比还差些。头上扎着两朵朝天辫,红彤彤的衣服衬得人也越发喜庆。
“小羽?”
她揉了揉眼,朝我这边走了两步:“是你扰我午睡啊?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
“啊?”我讨厌,我好歹也算是你这小精灵的半个主人,你这样同我讲话,不怕我把你打回成你投胎前的模样吗?
我瞧着她,清了两口嗓子,便拿捏道:“我现在是这串珠子的主人,按理来说,也算是你的主人,你以后对我要多些恭敬,知晓吗?”
她像是没把握好重点,又往前挪了两步,直接到了我的眼底,一脸的不满,朝我问道:“这串珠子?人家叫断羽!”
哟?还真叫断羽。我暗暗的赞颂了一下我这睿智的大脑。
她见我半响不接话,以为我是生气了,便转到我身侧,握起我的左手,笑颜如花道:“你不要生气,我除了起床气大点之外,没别的毛病。”
随后她又转到我跟前,做出个向我龙宫里那般施礼的姿势,“主人好,我是断羽,以后就负责跟着保护你。”
我笑了,上前去把她扶起来,安慰道:“你好,我叫龙疏,你以后就叫我小疏吧,我喜欢别人这么叫我。而且我这人性格还算好,你不用担心以后——”
我话还没说完,她便直接又回到了我的左边,挎着我的手直笑:“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生气了。看来你还是个好说话的,跟我前主人一样,尊上果真没有骗我。”
我不解,“尊上?”
“没有,主人你听错了。”她没有丝毫慌乱的向我解释,认真的都让我有些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听错了,这一顿折腾后,自然也就错过了身后小羽那狡黠明亮如狐狸般的笑意。
“主人,你喝水~”
“主人,你饿不饿?要不要我去厨房给你端些吃食?”
“主人,刚才你窗外有个侍卫偷瞧什么,让我给打退了话说回来主人,你这地的人也太不耐打了些,我还没使出八成的气力,这人就屁滚尿流的跑了。”
我:“……”
来我这吃瓜子的离幸:“……”
“哎哎哎,你凑过来点。”我顺着离幸往她那边凑了凑,一脸无奈的听她问我,“小疏啊,这人你是在哪家仙上那骗来的?能吃能睡不说,连打架都这么厉害?”
我晃了晃手,向她解释道:“小羽是这里边的精灵,是钟老头给我的兵器,说是要我凡间待着的时候带着,能保护我。”
离幸摇摇头,有些不信:“那老头能把这么好的东西给你?”
我摊摊手,也是一副不解。
“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去往凡间?”
“等晚些吧,白天闯出去的话,我怕我父王被我气死。”
但在我下往凡间之前,我还有一件事要办。
这是赫川随我来到龙宫后,我第一次有个东道主的模样,去往他的居所处,尽地主之谊。我家老头向来大方,这回赫川来,更是把西海最为宽敞的第九院落收拾出来给他作下榻处。
我走进来,受了门口一左一右两个守卫的大礼,而后四处转悠了起来。
这第九院落—擎苍果然不辱其名,既大又明敞。比我的第三院总归是隔着些距离。
“疏儿?”
我转身,入眼的俊俏。这赫川的面貌果真是没话说,此刻,他着一身青石色的外衫,腰间利落竖起,显得身形直挺,肩宽腰窄。
我唤他,“赫川。”
“嗯?”他看向我,且在等我讲话。这人礼仪学的极好,想着幼时,我常借来他的礼学书本来抄录。
“你是不是向我父王说要娶我?”我直奔主题,想要知道他的回答。
“疏儿,我们去屋里讲话吧?”
我此时那股子倔劲又上来了,便反驳他的话,“就在这吧,我问你回答就好。”
但我却忘了,要论倔,赫川只会比我更甚。此时便是,他也不多言,直愣愣的看着我,看得我心底没来由的一阵发毛。
约莫半盏茶的功夫后,我先败下阵来,“好,我们去屋里说。”
我随他进了屋子,心底发憷,便将脚步慢下来,与他的距离也从五步又变成了十步。
他瞧得真切,也不拆穿我,便在桌旁与我最近的那个木椅上落座。稍后眼睛便一眨不眨的看着我,嘴角还附了几丝笑意。
我脑子里不争气的浮现出几幅画面,犯罪分子先奸后杀妙龄少女,极端得将其尸体抛至荒郊野外,任其手下随意践踏。
完了,腿开始抖了……
我记得在之前的法制讲座上听到过,在与犯罪分子周旋时,要先用言语让其放松警惕。所以我决定先发制人。
但这着实也有些为难我,这“犯罪分子”的智商明显比我高出不少,而且还生的这般好看。
隐约间,我听到自己的声音,蚊子般大小,末尾还带着些颤抖,“赫川,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他笑了,说:“是。”
他说是!他竟然说是!还用这么理直气壮的口吻。
我又找回些理智,再渲染了些薄情郎的心气,开口道:“可你知道的,我不爱你,我不想嫁给自己不喜欢的人。”
他看我,并没有说什么。
我便接着作死:“你长得这么好看,天界又生活着许多美丽标致的仙娥,你跟旁人接触多了就会发现,我与她们差得远了,根本上不了台面,再说——”
“可我就是喜欢你,这该如何呢?”
我的脑子里还在认真编排着如何让赫川顺利放弃我的词本,突得被他这句话吓得瞪大了双眼,愣愣的看向他,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这人之前不是从不把这些情爱之词放在嘴边吗?
他起身,走向我。
我只觉得面前的身影离我越来越近,最后将我覆盖。再慢慢的,赫川身上那惯有的清香气息,我闻着越来越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