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宫，占宸大殿

汩云在众仙下殿后，快步走向堂前，朝着上面的男人屈身行了跪拜大礼，头微微低垂，眉间皆是恭敬，“君上，汩云有事禀报。”

上堂的赫川在几乎没过头顶的玉折子中抬起头，随意问了声，“何事？”

汩云道：“君上容禀，臣本奉旨下界，随身保护龙二殿下的安危，可是……”

赫川抬了抬眼，脸上多了几分深意，“可是什么？有人阻挠？”

“不错，确实有人阻挠，”说罢，汩云朝赫川的脸上看了看，又仔细斟酌了一下到嘴边的句子，生怕那句话不妥当，他一个天界芝麻大小的仙臣直接命丧黄泉了，惨到连轮回路都进不了，“只是这人是向来不理凡尘的松尧神尊。”

“松尧神尊？”

汩云认命的点点头，心里默默道，没错，就是鬼帝与魔君家那最淡泊名利却又权倾三界的松尧神尊，还不光阻挠呢，照他观察这几天，这神尊和龙二殿下啊，八成有点感情上的交集。

赫川凝眉道，“他为何也在凡界，又为何会与疏儿有所交集？”

“属下不知。”

赫川又问，“那你在凡间时，可与松尧神尊言明来意？”

汩云这刚起来没多久便又“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属下并未有那个殊荣，得神尊召见，只是昨日属下在二殿下身后跟得稍微近了些，被神尊发现了，仅用一片牡丹花叶以示警告。”

“本君知晓了，你且退下。”

……

希珏皇宫

今日便是那太皇太后的生辰大喜，皇宫里一早便闹开了，宴席设在御花园的凉风亭中，月色落幕的时辰开席，这会儿宫女太监们正张罗着往亭内四壁上挂祈福的纸鹤，以此来讨个好彩头。

太皇太后正直古稀之年，在明争暗斗的深宫里养了这么些年岁，可不借着这仅有的盼头热闹上几天，她瞧着这宫里上下喜庆，自己心里也明敞。

当然了，我也很喜庆。

一大早，我就被先前伺候我梳洗的几个宫女给拽了起来，说什么今日一大早，皇上在神武殿便下了圣旨，特许几日宫内少些尊卑，多些热闹给太皇太后瞧瞧。宫女头上可以佩戴自己喜欢的头饰，妆容同样可以比先前多些细致。

我半眯着眼坐在榻上，瞅着她们一会东一趟西一趟的胡乱嬉闹，心想这皇上还真是善解人意。又细瞅了半刻钟，心里便由衷的觉得，这皇宫里的宫女生得当真标致，这胭脂水粉一番涂抹下来，丝毫不比那后宫内的娘娘们差，怪不得在这宫里当差的人向来不准打扮。

止安一早又是不在，我打着哈欠用膳的时候听下面人回报，说太子殿下一早便去了神武殿，迎接外来使臣。还有一样原因，今日那老皇上为了显示九朝的神威，特许前来赴宴的皇亲大臣们带上亲眷，外朝使臣若有中意的，他可以当下做个媒，以示两国友邦绵长。

当然，就老皇帝这牺牲旁人的精神，皇亲大臣们应当是不愿意带自家亲眷的。但又听闻，今日是陈妃娘娘会借着这个吉祥由头，为自家儿子，也就是太子殿下挑选妻妾。所以，一众大臣又是赶紧叫来了自家那好一番打扮的婆娘和闺女，那可是皇上明面宠爱的储君，今日指不定哪只乌鸦就变作了凤凰。

“唉。我这苦命的止安哟。”我惆怅的喝了碗米粥便没了胃口，这生在满室华贵的皇家有什么好，仕途早定，终身不得自由，就连这最起码的命定之人，也是要旁人来选。

今早我起得晚，吃过早饭已经到了晌午，我先去了趟大理寺，闲来无事想找金重水磕磕瓜子聊聊家常。

但不幸的是，这家伙身为朝廷命官，皇宫大喜，自然也是要去捧场的。我家大哥一早受了止安的邀约，今日也是少不了要出面的。

我随手扒拉了两下大哥一早备好的礼品，不免有些惊诧，我西海的砚池珊瑚，薄溪珍珠，还有两颗跟我脸一般大的夜明珠。别的不说，就这砚池珊瑚，可是我当年出生时种下的，如今和我一般年岁，看着赏心悦目不说，关键是价值连城啊。

大哥果然阔气。

宴会分两处，男人们一处，女眷们一处，分在两端，湖在中央，两两相望，看得透彻，凉风吹得也舒爽。

湖中央搭了个戏台子，用来表演节目用，虽说这开宴实在晚上，可这日头还高升着呢，人们已经来得齐全了，在场除了皇上未到，几乎座无虚席。

我临时借了套大哥的衣服穿，又褪去了妆容，好说歹说最后将座位挪到了大哥与金重水之间，止安在我前头，与皇子们同坐。

我看着面前卖相极好的菜肴，生生咽下去几肚子口水。

但很快，隔壁那座的大臣们聊得内容将我的兴致给实实勾了过去：

其中一人先是很惊诧的问了句，“你说的是真的假的？”

另一人回应：“当然是真的了，若没有真凭实据谁敢造这个谣，若是来不了，那不是打自己的脸面吗？实不相瞒，本官家中有人在宫里当差，早早就听闻此事。但就是不知道太平水榭这次来的人是，到底是不是那位。”

第三人也来了兴致：“那位要是真的来了这皇宫，那在座的各位可真是没白来一趟啊，这可是多少人千金求不来的一面呐！”

众人复议：“是啊！是啊！”

我活像个脱了桩的兔子似的，两步蹦到旁边坐上，挨着一人身旁，很是好奇的问了句，“你们说的那位，是哪位啊？”

那人被我吓了一跳，酒杯直接脱了手，闹得动静不小，一时间吸引了不少的目光，我抬头，朝着四周抱歉的笑了笑，末了触到止安的目光，倒也只有他冲我温柔的笑了笑。

那几人被我吓得回过神来，怒意压不过心头上的八卦之意，两句责怪后也同我讲了起来，“我看你眼生，你是刚迁升上来的吧？”

我很有诚意的点点头，“对对对，可不嘛，来到这希珏人生地不熟，连你们说的什么都听不懂，这不才来问过几位大人嘛，看三位大人如此学识深厚，可否屈尊为在下讲解一二。”

事实证明，这溜须拍马之术用在男人身上，不知比用在女人身上好出了多少倍。

那人脸上的也带了几分得意，同我碰了碰酒杯，便道：“你是新升上来的，自然不知，这在希珏城有一处绝妙之地，名唤太平水榭。”

太平水榭？我心想，这不就是白小舟先前说与松尧的地方吗，能被那尊神记下的地方，定不是什么普通地方，当然，更不可能是什么好地方。

不过，这答案倒是与我想法相悖。

那人道：“这太平水榭，名义上是一座青楼，只不过这生意却是旁处多少家青楼比不上的。太平水榭内有三绝，一绝，悠扬的歌声配上绝美的舞姬，但她们卖艺不卖身，从不以色事侍人，二绝，华丽的装饰配上精彩绝伦的美酒，造就一种酒池肉林的奢靡之感，这人，自然也乐在其中。”

这人许是说累了，低头喝了口酒，旁边一人接着说道，“但这太平水榭最绝的便是这最后一绝，名扬希珏城九年的太平水榭头牌，陆九尾。”

“陆九尾？”我有些惊讶，“怎么会有人叫这样奇怪的名字？”

那人笑道，“这便是你不懂了，早在三年前，陆九尾亲手编了一场舞，这内容讲的便是一个叫九尾的小狐狸在战场上救了一位将军的故事。这出舞编的是活灵活现，栩栩如生，让看的人身临其境，久久不能自拔。自此，这位头牌便得了一个名称，叫九尾。久而久之人们逐渐忘了他的真名，都唤这个。”

“哦，原来是这样。”我一番了然的姿态。那人又道：“陆九尾这几年，已经很少显露在人前了，有多少达官显贵一掷千金求他相见，结果都不了了之。对了，”他猛地抓上我，表情有些激动，“忘了告诉你了，这陆九尾还有一处引人之地，便是，他是男人。”

“男人？！”我这惊讶之情尤甚刚才，这名动希珏的头牌竟然是男的。

我续而吃惊的问道，“这陆九尾长得肯定很好看吧？”

“这是当然！”方才喝酒的那位此刻又来了精神，“你是不知，凡是见过陆九尾的，没有一个是不为之倾倒的，只可惜在下福薄，在希珏为官这几年里，还从未见过这位人人称颂的妙人。”

另一人附和，“是啊，那可真是个妙人啊！”

我浑身抖了抖，从这群老色鬼的身旁溜了回去，看着旁边胡吃海塞的金重水，很是嫌弃的给了他一脚，“别吃了，问你个事？”

他嘴里得空，朝我问道，“何事啊？”

我朝他那处挪了挪，小声道，“你知不知道太平水榭的陆九尾？就是之前自爱希珏很出名的那个，长得好看，还是个男的。”

他看我的眼神顿时就复杂了，顿了两三顿说，“这九朝上下谁不认识陆九尾，那可是老人小孩都想见一面的存在。”

我认同的点点头，明白，爱豆嘛，古人不比现代疯狂。

那我就有些好奇了，“你看咱们旁边这几桌，那一个个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直直往御花园的门口瞅，你说你怎么就没点上进心呢，我觉得就算这美人站在你跟前，都比不上你眼前的菜讨你喜呢？”

金重水嘿嘿一笑，“我那是有自知之明，我岂止是知道陆九尾，在几年前到太平水榭办案时，就见过他一面，那时候我还是个小衙役，连个官衔都没有，接到报案便赶去了太平水榭，报案人声称自己在陆九尾的房里丢了枚价值连城的玉扳指，要陆九尾赔给他，若是赔不起便要他拿自己的千金一夜来还，然后我就出手帮了他，不久后得了他的一副丹青，作为答谢我那日相救之礼。”

“哟，想不到金大人还如此深藏不露。”我拍了拍他的肩膀，十分怀疑的问了句，“你怎么帮的陆九尾？”

金重水大方的摆了摆，嘴里吃着鸡腿含糊不清道：“没怎么帮，我瞧那报案之人长得实在猥琐，绝不是那身价万贯之人，便将他拖去后院，暴揍了一顿，然后他就承认了。”

我拳拳手，喊了句，“金大人威武。”

我又问他，“那几个人说今日陆九尾也来，你觉得这消息可信度为几成？”

金重水歪着脖子想了想，随后朝我前头伸了伸头，“你说，你旁有太子殿下这么个大官，你来问我不是白问吗，再说了，这次的宴席是礼部受太子殿下指引一手操办的，要说这消息，谁能又他说得准？”

我继而又朝金重水竖了个大拇指，“金大人聪慧。”

“哎~夸奖夸奖。”

我窝着身子又朝止安那处蹦去，还从金重水盘子里顺出来个鸡腿叼着，止安就在我们前头，我三两步就走到了他跟前。

先是很乖巧的打了招呼，“止安，你好。”

“疏儿，你怎么过来了？”他见我一副女扮男装的丝毫不觉奇怪，看了我一眼便扭头对他身旁的四皇子说了句，“止民，你去大哥那处坐着。”末了，我瞧着四皇子那哀怨的眼神，心下有些许愧疚。

“止安，我问你个事。”

他很了解我，直接问道：“疏儿可是想问太平水榭的陆九尾？”

我点点头，朝他应了句，“知我者，止安也。”继而又问道，“止安，那太平水榭的陆九尾当真回来？”

他竟真的点了点头，“我亲自写的帖子，差人送去的太平水榭，太皇太后素来喜爱编排有趣又新奇的歌舞，我此次也只是本着试一试的心思，没想到他当真接了帖。”

我笑道，“你太子殿下的名讳摆着这，饶他再有面子也不敢得罪当朝储君啊。”

止安摇了摇头，“我差人送到他府上时，并未亮明身份，只不过把内容全都写在了帖子上，上面只是平常邀请，并无强求之意，若他不想来，可以拒绝的。”

这便就有些奇怪了，“那他为何而来，他既无心接触达官显贵，按说这深宫是非之地，他也不该来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