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有赵匡胤杯酒释兵权,比起这位老哥来说,孟云生对当年的老兄弟仁厚得很,手里的那几个兵你们想要就自己留着,想继续为国效力或是颐养天年都随意。他从来没有想过他的老兄弟背叛他的可能,而现在看来,这群元老也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只是晋地是他们打下来的江山,大帅孟云生是他们效忠的主公。少帅孟子义?呵,在不明内情的人眼里也许是很威风吧,可事实上,“少帅”连个正经军衔都算不上,不过是仗着父辈的威名横行霸道的废物罢了。
孟子义不否认他们的强大。褚三虎等人在他们那个时代里定然都是英豪人杰,他们也曾年轻过,喜怒哀乐形于色,嬉笑怒骂皆随心,孟云生正是倚靠他们,才能白手起家打下来一个地区。
可他们现在已经老了。
对于英雄来说,迟暮远比战死更可怕。你清楚地记得你也曾少年意气、挥斥方遒,可现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一天天地衰弱下去,直到再也拿不起那柄陪你戎马半生的九环刀。那个鲜活的少年越走越远了,只剩下苍老无力的躯壳,囚禁着不甘的灵魂。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
史书上的老将军为了“复用于赵”而“一饭斗米,肉十金,被甲上马,以示尚可用”,可赵王听到的回禀却是“顷之三遗矢矣”,故而没有再次起用他。
后人的评价大多是一腔热忱遭人中伤,可若是他再次上了战场,便能守得住自己年轻时打下的赫赫威名吗?
这是属于我们的时代了。不顺应时代浪潮,就做好被拍死在沙滩上的准备。
当日,孟少帅和他以往最得力的副官周正平在书房里大吵了一架,拍桌子砸椅子的声音不绝于耳,让好事之人看足了热闹。
周副官欲摔门而去,少帅脸色铁青,当着众人的面下了他的配枪。
“别肖想不属于你的东西。”
轻飘飘的一句话,是直言也是警告。周副官气得浑身发抖:“孟子义你他妈也就这点儿气量!”
腊月二十七,周副官只带着不到百人被遣去了晋地最北边儿的平城。
两位长辈当然舍不得,可孟子义心意已决,竟是一日都不许他多留,气得孟云生大骂逆子。
周正平在寒天雪地中磕了个头,毫不留恋地转身上了车。
“兄弟哪儿有隔夜仇呀,天大的事你好歹让他过完年再走不行吗?”二太太抹着眼泪质问孟子义,“你们都是我一手带大的孩子,怎么就闹成这样了!”
孟子义只是不答,任由二太太的手掌使劲儿打在他身上。
孟云生把他叫进书房,任由他在地上跪着。周正平虽不是他亲生的,可毕竟养了这么多年,这孩子的秉性如何他焉能不知?狼子野心的,从来只有自己的亲儿子。
孟子义也没想着这拙劣的手段能瞒过自家老爷子的法眼,何况孟云生早就知道他要剑指何方,如何瞒得住?他干脆直挺挺地跪着,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
看着平静的儿子,孟云生的心情复杂得很,他应该狠狠骂他,骂他枉顾道义,骂他凉薄无情……可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既然决定了放权给他,这一天迟早要来。这不是你早就预料到了的吗?孟云生,你还在纠结什么呢?
沉默良久,满腔话语化作一声叹息:“罢了,你想怎样便怎样吧,我只希望你留他们一命。”毕竟都是跟了他那么久的人啊,总不能因犯过一次错便直接判了死刑。
“我尽力。”
孟子义这半死不活的样子一下子就惹恼了孟云生,烟灰缸狠狠砸在他脚边。这父子俩也是有趣,当爹的气性大手劲儿也大,东西都扔出去了才反应过来该留手;当儿子的也没躲,想的是大不了砸死算完。
“孟子义!我已经很容忍你了,你要禁赌你要治安你是年轻人想做一番事业出来,我让你放手去做,现在我想保几个人都不行吗?”
孟子义仍旧沉默着。偌大的书房里,两人的呼吸声清晰可闻。
父子俩的对峙先输下阵来的往往是父亲。孟子义拖着跪得僵直的腿走出书房,孟云生还在里面自己生着闷气。
正巧碰上孟子欢来给他们送饭,托盘上是两碗热气腾腾的鸡汤。
“子义,你又要出去吗?”
“姐,你别管我了,”孟子义疲惫得很,无心扯什么闲话,“我这段时间应该都不回来了,你照顾好爹爹。”
孟子欢还不清楚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手里有东西也不方便追,疑惑地问道:“你们这到底怎么了呀?过年也不回来吗……”
话还没说完,孟子义已经出去了。
是非论断,日后自然明了,现在说什么都是空的。
孟子欢敲了敲门没人应,试探性地推开门才发现孟云生已经晕倒在了桌子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