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
三月十五是个好日子,县城里热闹的像是煮开的沸水,到处传播着劲爆的消息。
“王五,你听说了没?这昭化县城出了一桩奇案,陈花子今日要状告刁全运刁公子拐了他的闺女卖去了梨花院。”
“哈哈哈哈,昭化县谁不知陈花子做的是什么生意,多少年了没听说过他还有个如花似玉的女儿,而且县尊老爷不知怎么了,竟说是得了大病坐不得堂,让刁县丞坐堂审自己的宝贝儿子”
李三舀着稀饭向吃饭的食客王五说着县里的趣闻,让这小小的早餐摊子瞬间热闹起来。
“李三,我早知道了,这不是一大早就起来了吗?准备吃了早饭便去县衙看看这千古奇案,这刁县丞忒不是东西。”
“去年定户等,我那几间破土房硬是被他手下那帮差役定了个中下,今年莫名的要多交几斗谷子,今日我就去看看这狗官是如何审自己的儿子”
王五在一边兴奋地说道,满是扬眉吐气的味道,这大宋不似后世兴文字狱,所以小民多是什么都敢说,惹急了官家也敢调侃几句,哪会错过这般好热闹。
陈花子挟了状子走在大街上,心里满是忐忑,虽说办的是知县老爷的差事,可若是今日一个不好,免不了被刁县丞一顿板子,更不用说日后的明枪暗箭。
只是看着满街的叫好声和街角那几个皂衣的官吏却知今日这一遭必须要去,哪怕走个过场也要去县衙里走一遭,更不必说前日里沈元带来了知县老爷的保证,且他也会上堂帮自己,县尊的宝贝徒弟在,想必是吃不了亏。
刁府后院,刁光斗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甚是心疼,知是有高人在后面点了火,今日非要整治他刁光斗一番,十有九是那个在后衙整日读书却暗中操持着县务的王知县。
前些年他借着府里的仆役联络了山上的土匪和吴主事求利心切的心思让王知县放了他一马,承诺将县里的事交予吴主事操持,如今这事想必是发现了他与山上段大头的来往,要下手了。
“运儿,你与爹说实话,你可真是夺了那陈花子的闺女卖去了梨花院?此时说了还有得救,若是你再嘴硬,爹也救不了你。”
刁光斗认真的问着,这儿子随他,虽是为非作歹却有几分脑子,不会留下马脚,他也不相信自己的儿子会做出这等蠢事。
“爹,您还不晓得儿子嘛,我哪会做这等蠢事,那陈花子更是无甚闺女,一个拐子哪来的福气有那般如花似玉的闺女,就算他有闺女,我也真抢了,也不会放在梨花院啊”
刁全运跪着边辩解着,委屈极了,他刁全运还等着来日去做官,哪会将这等混账事做的如此粗疏,给自己留下个污点。
“那好,一会儿到了堂上,无论那陈花子如何攀咬,你切不可承认,不然你我父子今日总要在大堂上折一个”刁光斗用力的捏着儿子的肩膀,眼光中也带了火气,下定了决心要保刁全运。
正午时分,昭化县衙。
咚,咚,咚。
“堂下何人,有何冤情?”刁县丞坐在首位上看着堂下那个可恨的陈花子,走着程序。
“参见县丞老爷,草民陈花子,本县城南人士,今日要状告贵公子刁全运夺了我那可怜的女儿卖去了梨花院,他不是人”陈花子在堂下说着说着还哭起来了,像是真有这么个闺女儿。
“大胆刁民,在这公堂之上还敢放肆,谁不知你陈花子无儿无女,从哪里冒出来的闺女还如花似玉,来人,给我打!”刁光斗在堂上怒不可遏,分明是要将这陈花子打死在堂上。
“县丞大人,打不得,陈花子自知年老,委托在下替他说几句公道话。”沈元咬着肉丸子从人群中挤了出来,这平日里老实的县民此时却是热闹极了,虽是知道陈花子在说瞎话却大声在外面叫喊着。
“狗官,包庇儿子,你那儿子明明是拐了陈花子的闺女儿”
叫得最大声那几位分明是上月吃不起米将祖田卖与几位黑心员外的杨有田,这一个月来成日被人叫杨无田丢了脸面,谁不知那个黑心员外都是刁县丞的走狗。
“如何打不得,我今日不仅要打他陈花子诬告,还要打你这小子扰乱公堂!”刁光斗深知不可让沈元生乱,便差了人手去拿沈元。
“谁敢打?我看谁敢打?这是县尊大人给我的告身,我不仅是县衙的书吏,今日更是得了口令来此为陈花子伸冤!”
沈元这厮也是个有趣的人,看着几位官差挤眉弄眼,分明是说哥几个可想好了,县尊大还是府尊大,端的是一副奸臣的料子。
这几位官差也不好动手,每月几份德福楼的份子钱拿着,这沈元明明是县尊的弟子见了他们也是和和气气经常拉着他们在街边的茶棚里吃几粒炒豆子,酱肉,便装作为难的看向堂上,就是不动手。
刁县丞看这架势,今日怕是用不得强了,颇为头疼,只得挥了挥手让那几个泥捏的差役站一边去了。
“沈元,你口口声声说陈花子有冤,谁不知他陈花子无儿无女,哪来的闺女?”
“大人,谁家有个宝贝还不好好的藏着,会漏出来每日给人展示,更不必说陈花子做的行当,少不了僚人会嫉恨。”
“这梨花院的陈莲儿本是陈花子十几年前在外边生的闺女儿,寄养在苍溪县一户老实人家家里,陈花子少不得年年当远亲去探看,极为在乎,若大人不信,这里还有陈莲儿的户籍文书在,若还是不信,可叫陈莲儿当堂对质!”沈元说的头头是道,自己差点都信了。
心里却偷着乐,这陈莲儿倒真是姓陈,也真是被刁全运掳来的,不过却是个走南串北的梨园子弟,性子却是极为贞烈,对刁全运那是咬牙的恨。
沈元只是去把事情一说,陈莲儿立马就应了,非要治刁全运个死罪,至于那户籍文书,有王元和的支持不是随便开出来?
埋土里放了几个晚上拿出来就成了十几年前的。至于那户人家却是可怜,女儿叫刁全运霸占了,受不得羞辱,随即便投井了,正巧求告无门,便有了今日这场闹剧。
“传陈莲儿来当堂对质”刁光斗此时有些慌了,怎会如此凑巧,他心知刁全运没有骗自己的道理,可如今这人证物证俱在,也是让他有些蹊跷,不过必然有漏洞。
不多时,陈莲儿带着满身伤痕上堂来,却不是梨花院和刁全运的手笔,是这陈莲儿叫人打的。
此女心思极为坚定,报了今日一定要致刁全运于死地的心思,上来便哭哭啼啼,博取了县衙外人群的同情,此刻大多数人是半信半疑,一片声援。
“陈莲儿,你说你被刁全运掳去,有何证据?”刁光斗审视着台下这个满身是伤的女子,心里暗叹,若是为了诬陷他儿子刁全运才有这满身伤痕,怕是今日不能善了。
“大人,那日我被掳去之时趁那贼子不注意偷了他桌上的书信,上面写着刁全运与元山盗的计划,书信在此,望大人明鉴”
陈莲儿将外衣一脱,自下身内衣里取出一份书信,却是没有望着坐堂的刁县丞,直望后衙看去。
“大胆刁民,休得无赖我那幼子,我那幼子自幼饱读诗书,怎会做下这等事,呈上来”
刁县丞嘶声厉喝道,看罢却头上却冒出了冷汗,别人不知,自己还不知自家事吗?
没想到今日的关键却不是拐卖,而是元山盗,看向沈元,沈元却始终没有表情,似是与他无关一般,这背后的人太阴狠了,让他自己将自己送进坟墓。
“今日先到此,等明日再审,退堂”刁光斗只想着去处理这些事,说不得今晚要杀几个人了。
“县丞大人,今日这堂退不得,案子可还没审完呢,原告审了半天,可被告还没过堂呢,怎么能退堂呢”
王元和穿着一身官服从后衙走出来,笑着看向刁县丞,说罢便招招手叫人去传刁全运。
半晌过去,吴班头带着一堆书信和几具铠甲进来。
“大人,那刁全运看见我等便挟了家丁去了,我等在他书房里发现了这等违禁品和书信,多是刁县丞父子与元山盗首段大头的往来”
“哦?呈上来,让本官过目,可不能冤枉了刁大人”王元和急切的样子像是提前预演了几遍似的,赶忙拿过书信,脸色大变。
刁光斗那边看了那铠甲便觉不对,他刁光斗虽是让元山盗越闹越大,可这并不妨碍他是个文人,怎么会收藏这些东西,那信件也不对,明明是他与门客刁癞子的往来。
他这些年极为小心,很少有直接给段大头的信,多是让刁癞子转达,或是写信给段大头,信里也注明了让段大头看后即刻焚毁。
却不料刁癞子为了自保,临摹了他的字迹,送了过去,留下了真迹,这却为王知县和李巡检制造了机会,刁癞子为了在监牢里活命,抖出了这些信的下落。
“来人,将这里通匪首图谋造反的赃官拿下”义正言辞,这一刻王知县就是正义的化身,是古往今来清官的代表,前有狄仁杰巧破冤案,今有他王元和智破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