彤云低锁山河暗,疏林冷落尽凋残。
十月,昭化城在沈元的弹压下依旧保持着正常的物价,只是由于韩琦的到来,整个川峡四路都在白色恐怖之中互相猜疑,就连富弼也是愁于应付,被韩琦的命令逼得到处忙碌。
成都知府张方平被免职,梓州转运使被弃市,夔州转运使被严词申斥,但是这一切动作都阻止不了蜀中的物价在不停的拔高。
按照惯例沈元每天都会搬个椅子躺在市场中间喝茶看书,这不是沈元的癖好,而是全城商人的请求,只要沈元还在这,昭化城的物价就不会涨,沈元就是昭化城物价的定海神针。
“来人啊,给我搭个棚子,这太阳甚是刺眼。走,柱子,跟我去谢刀子那喝几杯凉茶。”沈元招呼着旁边的活计说道,是个人天天被当吉祥物定在大街上就会不耐烦,更不用说沈元都躺了小半个月了。
沈元带着王晴儿和柱子往城南的茶楼子走去,一路走过都是小商小贩和市民客气的道着谢,整个蜀中的物价都在升腾,只有这座小城被保护着,大家还吃着平价米,用着平价纸,所有人都对沈元这个财神爷心存感激。
等沈元到了城南,王晴儿身上挂满了各种小吃小喝,虽然都不贵,可也是乡民的一片心意,特别是工坊的工人,都把沈元当保护神来供着。
在别的地方工人被物价压迫的时候,沈元联合昭化城所有工坊出台了工人待遇标准,让他们在去年的水灾失去所有之后能在城里安家,能让老婆孩子过上吃饱穿暖的日子。
谢刀子看着满身零嘴的王晴儿也是好笑,左一块绿豆糕,又一块桂花糕,嘴上还叼着一块豆腐干,褡裢里都装的鼓鼓的,沈元回头一看也乐了,王晴儿看两人揶揄的表情踢了沈元一脚把身上的零碎都放到了一边。
“沈小郎,掌柜们让我给你传个话,昭化城的物价撑不住多久了,外面的物价的太高了,不说别的地方,利州府离这里不过一百多里,物价翻了一倍多,进不到货啊。”
谢刀子为难的跟沈元说道,昭化城都知道是沈元在打压物价,可只有他们这些人才知道这物价是怎么压下来的。
“你告诉他们,包括你,这物价不能涨,信我的话就使劲压住,无论如何都要压住,亏了钱从我的红利里补!再不行我的股份也可以匀出去!”
沈元一气之下把杯子摔倒了地上,王晴儿看着着急上火的沈元也是有些心疼。
“你们别逼沈元了,谢大哥,你们应该知道他不会害你们的。”王晴儿有些别扭的帮着沈元说话,他很讨厌这些人。
“那哪能要你的股份啊,罢了,我们再撑一段时间就是了,不过沈小郎,你得告诉我们为什么要把物价压得这么死?”谢刀子无奈的说道,他是中间人两头堵,可既然答应了沈元,总要给其他人一个交代。
至于说要沈元的股份,有命拿有命花吗?谁不知道沈元以后必然要做官,现在的剑门营指挥使是职官,散官却是文官的承奉郎,明显是有人看中,谁敢拿他的股份?
“你去告诉他们查查韩琦的履历,你去问问他们韩琦什么时候这么低调过,哪次不是到任就是人头滚滚,可到今天川峡四路才死了多少人?
够不够祭天?我敢跟他们打包票,韩琦现在就等着所有人跳出来,然后一网打尽。你问问他们要钱还是要命?”
沈元越说越气,自己一心护着手底下的商人,没想到这些人这般不知好歹,要造他的反,今日这事不能姑息,姑息以后就会被反噬,一脚踢翻了旁边的桌子大声问道。
谢刀子看着火冒三丈的沈元突然脊背都湿透了,他们只以为那几个大官就够韩琦发泄了,却没想到大官都会被弃市,他们这些商人如今还敢炸毛,韩琦绝不会手软,杀得人头滚滚都不会有人说,毕竟他们囤聚奇货在先。
沈元也冷静下来在旁边的柱子上靠着,打量着发蒙的谢刀子,这人虽然江湖气息浓重,可是脑子还算清醒,可以用起来,便说道。
“你先不要告诉他们这些,就说我要他们继续撑下去,然后把反对的做一个切割吧,他们的钱溢价给他们退出去,德福楼不需要这样的盟友。”
“沈小郎……,这……,不要这么绝吧。有的人毕竟拖家带口……”谢刀子这边听得沈元的话又是一惊,这是要清理队伍了,有小心思的怕是这回都要被沈元收拾,而且要离开沈元这艘大船了。
“你自己看着办,如果你不愿意也可以领钱走人。”沈元说完就躺在旁边开始睡觉了,他完全不在乎这些商人,只要有本事在,哪怕这些人都背叛了无非换一批人罢了。
“不敢,沈小郎,不,楼主,我这就去办。”
他谢刀子不像王麻子和马爷背后有盐帮和漕帮撑腰,他就是自己一个人走出这条茶路的,这一年来有沈元的帮助他几乎独霸了从大理往吐蕃的茶路。
可以说从最开始他帮助的态势已经完全转过来了,他如今是作为沈元手下在赚钱,所以他必须抱紧沈元的大腿,出了事只有沈元会捞他。
以前还是大意了,虽然沈元总是很客气,而且年纪小,可是终究地位不一样,他自从借用德福楼的名头开始就自愿成了沈元的手下,正当他准备出门时,里面悠悠的传来一句话。
“要是这回做得好,你就把茶帮的事交代一下,来德福楼做掌柜吧,老让莹儿抛头露面也不是个办法。”
谢刀子听到这话更是加快了脚步,德福楼掌柜是什么身份,那是沈元在生意场上代言人啊,虽然说平日里看起来像是个酒楼掌柜,可是私底下掌握着大部分沈元产业的账目,自己一定要好好做,成为沈元的心腹绝对不是坏事,不一定能赚多少,但是出了事沈元一定会捞你。
等谢刀子走远了,沈元才对房门外叫了一声。
“出来吧,这么热的天跟了我一路了也不嫌累,不知是哪路神仙来化缘?”
门外一点动静都没有,王晴儿还以为沈元在发什么疯,沈柱却戒备起来,少爷从来不会无的放矢,说有人就一定有人,终于他听到了一丝布鞋摩擦木板的声音,一剑刺过去。
长剑刺透木质的隔板却没有刺入人体的感觉,沈柱刚准备收剑就看到房门打开了,一个穿着僧袍的年轻人杵着禅杖慢慢的走了进来。
“施主果然聪慧,小僧孟君,不知可愿遁入空门做一方罗汉?”这年轻人把禅杖放到一边,合十一礼道,却堵死了出去的路。
“不知和尚是哪座庙的沙弥,非要夺人入寺做个苦力?”沈元也不害怕,看着这人,也是新鲜,还有人要捉人回去做罗汉的。
和尚眼睛微微一眯,坦露一身肌肉,双龙自双臂向虎口延展,正色道。“蜀庙,家祖后蜀末帝孟旭,不知可否请沈公子与我当个丞相,以你的本事,日后封王也是常事。”
“失敬失敬,原是前朝皇室后裔,不过既然想招揽我,我问几个问题可好?”沈元倒不是拖延时间,只是他有很多疑问。
“请,只要你愿意帮我,几个问题罢了。”孟君搬了个凳子坐在门口,笑吟吟的看着沈元说道,这座茶楼已经被他的人摸透了,今日沈元除非杀了他,否则绝不可能逃出这里,至于说杀了他?以这个距离,他的禅杖一眨眼就能砸死沈元。
“江卿世家这些年来的混乱是你们搞出来的吧?”沈元自知难以逃脱,只能试探的问道,死之前能多了解一些信息也好,万一活了呢?
“是,也不是,他们自己贪心,我们只是为每一个继承人都蓄足了力量,即使失败了我们也在资助他们翻盘,在这一点上来看,我们并没有害他们反而是帮他们,如果他们真的心思纯正,根本不会有这些事。”
孟君似是有些轻蔑,都说是正人君子,可这些世家自诩诗书传家,不一样为了家主的位子打的狗脑子都出来了,只要能获得力量,他们愿意出卖一切。
“那现在蜀中针对农民和工人的法子是谁想出来的呢?”沈元终于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问题,这次的事情他百般打听也不知道是谁出了这么损的主意。
他引入了高效管理的工坊就有人想出了抬高物价和收回土地的折子来引起暴乱,这人在某种方面上来说真是个天才,可是现在这人必须死,在这个时代掌握了经济战争的人才绝对是大患。
“是你啊,哈哈,这一切可都是你的主意啊,你的工坊给了商人利益,但是商人想获得更多的利益自然要断掉工人的后路,用低粮价收回土地促使工人进城务工,大量的农民涌入城市,工价一下就下来了不是吗?
再用物价和房价收割一波工人的工资,简直是完美。”孟君欣赏的看着沈元,蜀中有不少文人和谋士,可是他愿意亲自来招揽的只有沈元,这人真是天纵之资。
“谢谢夸奖,可是我的初衷是安置没有土地的灾民可不是剥夺自耕农的生路,更不是压榨工人。”
沈元面色苍白的说道,他终究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在这个严格的封建国度里,小民根本就没有办法反抗大商人,大地主,即使立了法也是无用。
“迂腐,你有这种本事就该成就一番大事,何必纠结一些小民的死活……”孟君看似失望的低头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