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花必早落,桃李不如松。管鲍久已死,何人继其踪。
偌大的队伍走在沉闷的蜀山中越来越失去了风采,所有人都感到了富弼一行人的惆怅,再也不见几日前的喜悦。
沈元也不再骑着马在队伍里跟大家搭话,一个人躺在马车里喝酒睡觉,完全不似那个活跃的少年郎,现在大家找沈元都不用眼睛,队伍里哪里的酒气最大,那一定是沈元的所在。
好在沈元提前做好的计划还在执行,勉强维持着队伍的整齐,大家也不好怪罪沈元什么,谁都有个倒霉的时候。
富弼和黄内侍骑在马上交流着下面的打算,只是看向后面的少年各自都有些难受。
“富相公啊,难怪沈元会自愿承担下这份责任呐,为了平叛忙前忙后,这孟家属实该杀。只是可惜了沈元这好少年,牵连到这种漩涡里,怕是有可能走不出来。”
“他要当救世主,他要当圣人,就必须自己走出来。这么大的事最开始竟然不肯告知我等,此时没把他拿下已是我手下留情了。”
富弼的话虽然说的无情,可是总往后面瞧,王元和的弟子要是在他手里废了,怕是范公也要怪罪于他啊,这少年虽然早熟,可是也才十六啊。
一时间两人都有些无语,这该死的世道啊,总是拿人当玩具耍弄,孟君活在梦里活了三十年,沈元也是被人牵扯到谋逆大案里,苍天啊,就不能给大宋一点希望吗?
富弼还是放不下故人的弟子,冲过去把沈元的酒葫芦打落在地上径直扇了几巴掌才让沈元清醒过来。
“你这幅样子像什么,你不是要救人救灾吗,你不是要改革税制吗,你不是要让乡民过得好吗,你就是这么努力的?在梦里让他们过得好?”
周围的人看到富弼的举动自觉的往远处撤了撤,和这些大人物保持了距离。
“富相,毁了,我已经毁了,我现在别说继续做下去了,叛乱平息之后能活下来就不错了,我……,唉”
沈元在亢奋和失落之间不断徘徊,柳富贵那边传来的消息,沈元的表兄沈平搭上了韩家的线,似乎和韩家牵扯不浅,而且还掌握了韩家不少力量。
“你还有什么事瞒着我,快说,不然我现在就要你的命。”富弼也是真急了,如果作为现在平叛核心的沈元出了事,这场平叛真就成了闹剧。
“富相公,不用逼他了,我来说吧,他的手下打探到了沈元堂兄如今和韩家联系紧密的消息,之前沈平作为元山的头领之一的消息被王元和扣下了,沈元如今已经被牵连进去了,搞不好沈家都要被当做叛党处理。”黄内侍从后面说出了沈元颓废的理由。
“你……,你们师徒真是胆子大啊,这种事……,唉,当初你们告诉我还有的商量,现在你掀了粮仓的盖子,又把士绅地主得罪死了,沈平的事必然瞒不住,世家甚至会故意把消息透露给谏官,……”
富弼扶着车辕依旧止不住怒火,只是这种事谁遇到了也会替自己考虑。
“沈元现在根本不能插手军队的指挥,一旦战败,哪怕是一场小的战败都会导致朝中的猜疑,监管一定会把通敌的帽子扣到他头上,毕竟谁也不愿意看到一个新政新星崛起,特别是沈元这种更加激烈粗暴的改革。”
黄内侍遗憾地说道,一个优秀的官员说不定就要毁在这事上了。
沈元的堂兄牵扯到谋逆,还作为谋逆的核心人员存在,作为亲属的沈元此时根本就是个靶子,任意一支箭都可能毁掉沈元,即使沈元平叛成功也会落下一个六亲不认的名声,以后在官场上也必然会被排挤。
黄内侍也有自己的想法,他也不希望沈元插手军队,他作为皇帝的内侍,虽然欣赏沈元的才华,可是在立场上,军队容不得叛贼触碰,甚至沈元带来的商人,民夫都是值得怀疑的。
沈元也是果断,从旁边一个小兵身上要了一把长刀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明显是要当先锋,如果沈元在这场战争中死去,起码能保证沈家不被牵连,王家不被牵连。
其他人可以不在乎,可是自他到宋朝以后,王晴儿和沈莹等人根本容不得他后退,他只要后退一步,就会有人用叛逆的罪名把它拥有的一切毁掉。
几天过去,沈元的脚上长满了血泡,一个五体不勤全靠脑子吃饭的人怎么可能受得了长途奔袭,还好沈元在训练剑门营时有些底子,不然这几日的奔袭和疲劳就能要了他的命。
富弼依旧执行沈元的分地策略,黄内侍依旧沉默不语像是个边缘人,只是来往频繁的信鸽在提醒着众人黄内侍的存在,只是这一日有些不同,黄内侍看着纸上的信息思索片刻,便带着信件却寻富弼了。
“富相,东京来信,沈元原来的部下邓祁在送王元和抵京后找了借口被兵部除了军籍,下落不明,怕是这些人要来找沈元,这些人我大都熟悉,多是沈元的死忠。”
“蠢货带的属下也是这么蠢,他的部下这时候来找他不是坐实了他有不轨的心思,我这顶官帽怕是要护不住沈元了啊,这小子脑子是好使,但是胆子太大了啊,什么事都敢碰,什么事都敢瞒。”
富弼看着手里的信件也是百感交集,沈元本来只想做个富家翁,可是被他们这些人带上了官场的路子,如今若是护不住他,他还有什么脸面自称沈元长辈呢。
沈元趁休息的时候在石头上划了几个符号,又若无其事的爬起身来继续赶路,只是眼神里多了几分生的希望,不似往日一般死气沉沉。
他这几日越走越觉得自己死不得,若是他死了沈家必然会被商帮反噬,失去了王元和和富弼的庇护,以沈建勋和沈莹的能力根本挑不起沈家的大梁,更不用说晴儿那丫头跳脱的性子若是被他人欺负了怎么办。
正巧在崖壁上看到了自己与邓祁交流的暗号,就知道自己的机会来了,有自己的心腹人手在,何事不成?以自己的能力到了西夏,到了辽国也不会遭罪,便约定了今夜动手带自己出去,至于富弼和王元和就对不起了,只要自己家人安全,顾不了许多了。
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沈元的异动,只有孟君看到了沈元的小动作,作为地下势力出身的他来说,周围的一举一动出现变化都会被查觉,他经过了几日的缓和也算冷静了下来,只是仇恨成了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他要复仇,他要孟家为自己的愚蠢付出代价。
是夜,整个营地都在一片沉寂中,只是几声虫鸣之后,一股青烟在沈元周围弥漫开来,沈元静静地等着周围的士卒都昏睡过去之后终于等来了邓祁的到来。
“家主,走吧,兄弟们在山上等你呢。”邓祁执标准的家臣礼在沈元坐前低声道。
沈元仔细的收拾着自己的装备,待甲胄齐全就跟邓祁出了帐篷。
“沈兄,你这么走怕是不太好吧。”孟君也是披挂齐全,蒙着黑巾从黑暗中走出来。
邓祁不待沈元下令就冲了上去,此时出现不论目的如何都要尽快控制住,他下的迷香并不能让周围的人昏睡很久,只是几个回合过去,邓祁就被孟君按在地上不得动弹。
沈元看着孟君的举动,却只是呵呵一笑,他不信这人只是知道自己是赵桓的儿子就能放下仇恨立马转向大宋朝廷,此时站出来怕是有所求。
“孟兄,何必装腔作势呢,你今日能在这里,想必是早就发现了我的意图,你却没有禀报想必也是有自己的想法,直说吧,时间紧要,不是转弯子的时候。”
孟君手一松,在身上拍打一番,像是跟邓祁动手侮辱了他一样,邓祁在地上死死地盯着这个中年人,要不是顾忌周围,他早就下令射弩箭了。
“和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轻省,很简单,我要报仇,富弼他们一心平叛必然不可能为了我东奔西跑,而我现在又失去了自己的势力,只要出去肯定会被孟家追杀,可是你不一样,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离开,可是你离开必然也会是孟家的目标,所以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我要你帮我。”
“孟兄你恐怕误会了,我出去之后会迅速带着家人远遁,此生再不归宋,我与你并不同路,你还是另谋高就吧。”
沈元婉言拒绝道,他实在不想带上这么个麻烦,太麻烦了,既是皇城司的目标,又是孟家的目标,简直就是群嘲的道具人,谁沾谁倒霉。
“别说废话,同意就一起走,不同意今日你怕是出不去,我的武力你应该知道,即使我现在身上有伤,你们两个也绝对走不出去。”
孟君根本就没想和沈元商量,沈元现在是他复仇的希望,他不答应那就一起被监禁一辈子吧,他孑然一身无所谓,沈元可舍不得家人。
“你……,混蛋,邓祁,带路,走。”沈元实在是受不了这个混蛋了,当初那么强势的,如今竟然跟他耍起了无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