辟田野兮实仓府,访疾苦兮字幼孤。
进了糜府,一股浓重的药味传来,呛得沈元两人睁不开眼睛,到处都是小小的炉子上面盖片破碗就在熬些黑黢黢的东西,让沈元深刻的怀疑这糜家是不是被自己毒成这样的。
随着这三进的院子一层层展开在他面前,沈元的心里有了些疑问,本以为这糜家定然是世家中钉在叙州的钉子,再怎么说也必然金银满仓。
可他看到的景象完全不同,横七竖八的躺着些蛮族汉子,各个都是要死不活的样子,而糜府的仆人也不见驱赶,像是已经习惯了这幅场景。
邓祁给沈元使了个眼色,两人在糜秀身后小声交谈起来。
“少爷,这糜府有些别致啊,到处景色都与别处不同,看来糜府定然是良善人家。”这话听上去毫无错处,可是不同和良善几个字却有些刺耳,让人不觉往他处想。
“是有些不同,你看这树,必然是受了糜家的福气滋养,才能生的这般粗壮遒劲,光大门楣啊。”
沈元也是有些害怕,本以为院中是寻常人家,最多有几个家丁,谁知这么多蛮族汉子在,便赶紧暗示邓祁找好逃跑的路线,他指的树正好靠着墙,门楣两个字也是咬重了口音。
糜秀在前面听着这两人的窃窃私语颇为好笑,这位神医看样子也是个走四方的,才进了院子就开始踩点想着从哪里跑路了。
“金公子,不必胡乱猜测了,这些蛮族不会加害尔等的,他们只是来报恩的,我糜家仁义传家是蜀汉时期就传下来的家训,只是……,唉,具体你还是不要了解了,免得误了性命。”
沈元和邓祁听了糜秀的话感觉更糟糕了,沈元瞬间就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无比的旋涡,这里面恐怕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糜家绝对不会那么简单被他搞定。
沈元还在想着,三人就已经到了后院,由于分神,沈元还装上了领路的糜秀,搞得小女孩有些娇憨,绯红的面色掩盖了重金属中毒的红疹,颇为好看。
糜府的正厅里坐着个须发皆白的老年人在看着书,似乎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只是轻微的咳嗽声显示着他还在阳间存在着,需要人照料,糜秀轻巧的走到老人身后捏起了肩,也不说话,明显是要等老人看完再禀告。
沈元虽然有些焦急,可是明显自己不占优势,也不敢上去打扰老人,生怕摔杯为号,后面冲出五十刀斧手,死无葬身之地,蛮族可不会在乎大宋的法律,认了主子的蛮族就是天下最好的仆人。
“是金标吧,老夫糜寿,是这偌大糜家的主人,你说你能治糜家的病,可否说说糜家得了什么病?”
糜寿好半天才把手里的书放下去,背靠着椅子闭目养神,糜秀灵巧的双手让老人发出了轻轻地呻吟,似是得到了片刻的解脱。
“呕吐,红疹,暗疮,腹痛还伴有不孕少子等症状,八九不离十是铅中毒,老先生。”沈元毕恭毕敬的回答道,像极了一个称职的大夫,只是对糜寿能叫上来自己的名字很好奇。
“你既然知道这些,想必是那些人让你给我带来什么消息吧,说说吧,没必要跟我兜圈子。”糜寿像是知道些什么一样,跟沈元打着哑谜。
“不知道老先生这是何意,那些人又是指哪些人?小生只是个瞧病的大夫,可不是歹人。”沈元只是一推二五六,这时候知道也只能假装不知道,更何况他确实不知道。
“你非要这般吗?年轻人,那我就说的再敞亮些,连山坪的那些人十有八九都受过我的恩惠,金彪?金标?虽然你这一手确实出色,可是在我面前还是幼稚了,老夫与那些人斗了这么多年,还会分不清楚?来人,投井。”
糜寿看沈元始终不肯吐口,他也有些恼火了,他认定了沈元肯定是那边派来的信子。
“老丈,别,且住手,我承认我不是金标,且等我说几句话可好?”沈元从药箱里掏出两把药刀握在手里,可短短的刀子对比院子外手持长棍的蛮族明显给不了他安全感。
“有话快说,那些混蛋又要我做些什么,我糜寿不可能再受他们胁迫。”糜寿叫住了围上来的人群,恶狠狠地跟沈元说道,他这些年也是受够了欺压,如今也快入土了,若不是要庇护这一方土民,早就想撒手而去了。
沈元见状只能照实说了自己的来历,稍有隐瞒糜寿就能查觉,搞得沈元以为糜寿也是现代穿越来的,他前世一定是个人形测谎仪,半晌过去说完最近的经历之后沈元瘫坐在地上,被一堆壮汉围着的压力实在太大了,随时都有可能被砍死在地上。
“呵,你小子倒是精明,能猜到世家那些人的大部分部署,不过你有一点猜错了,凭世家的信用根本没资格折服乌蒙蛮族,我糜家自东汉开始就扎根蜀中,蜀地所有蛮族几乎都被先诸葛武侯折服过,凭着古老的契约才能与蜀中各部平起平坐。”
糜寿意味不明的看着坐在地上的沈元,一声轻笑说明了一些内幕。
“那粮食呢,粮食呢,只要没有粮食,只要没有粮食就不能有人跟着世家造反,粮食呢?您既然是蜀汉后人,恐怕不会看着益州大地被蛮族占据吧,看着那些作恶多端的世家得以善终吧。”
沈元听到糜寿的回答后就觉得有戏,这老人明显与世家不是一条绳上的,恐怕是有求于世家才被用作安抚蛮族的棋子。
“粮食?哪来的粮食?你说世家运过来那些?蜀中近些年来哪年没有灾难?蛮族大多又不通耕作,凭打猎畜牧得来的那点东西在汉族商人手里根本换不来几日的吃食,老夫早就将粮食分与各个部落了,哪还有粮食?
那些人真是可笑,真以为老夫是可以随意摆布的棋子,若不是为了秀儿,我早就与他们玉石俱焚了。”糜寿冷笑着看外面的天空,目光里有些看不透的哀愁。
“什么?在下拜服,既然如此,告辞了,我与您并无仇怨。”沈元得到消息就想赶紧走,不愿意在这潭浑水里越陷越深,不然迟早被坑死。
“走?说得轻巧,你既然知道我们中的什么毒,你觉得你能走?若不是这该死的病症非要两月一次的解毒丸药,你以为我会老老实实安抚蛮族这么多年?
糜家回这么快落魄下来?今日你若是不说明白了我教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来人!”糜寿冷静地说着自己的要求,只是提到过去的仇恨时明显有些癫狂,止不住的咳嗽,沈元都担心他把肺咳出来。
“沈公子,秀儿求你了,救救我糜家吧,只要你能救爷爷,秀儿给你当牛做马报答你。”糜秀一下子越过糜寿的身子冲出来跪在沈元面前,不住地磕头,眼里簌簌的往下落,地上都有些血迹。
沈元看到这一幕也是有些无奈,用力的把糜秀搀起来,让邓祁放下了手里的小药刀,自顾自的找了个桌子坐了下来,走已然是走不成了,今日这事若不给个交代,怕是不能善了。
“糜老先生,这方子也简单,每日大量饮用牛乳,橘子之类的水果多吃,要慢慢将养一些日子,身体上的问题自然就好了。”
“你可莫要骗老夫,那些老东西可告诉我那解药可尽是名贵药材,怎么会如此简单就能解毒。”糜寿谨慎的质问着沈元,这种大事上他根本不敢马虎。
“唉,猜也猜得到,他们所谓的药材大多是泻药,是否吃了他们的药会腹泄上一阵子,也只有这个方子才能一两个月一次减少铅对身体的迫害。”
沈元无奈的说道,这个时代的人对于科学常识实在太匮乏了,再加上有心人阴沉的心思,任何一种存在的现象都会成为控制人的手段。
“这症状到对的上,算你小子有些本事,只是想走可没那么容易,你就在这里住到我糜府上下痊愈后吧,委屈不了你。”糜寿蛮横的说道,为了自己家人的利益,他也不在乎什么家训了,只要自己孙女健健康康的活到老,他哪怕下地狱都乐意。
“老丈,你……,你们这病要好起码要半年,半年后即使乌蒙部族没有反,我私自脱离军队也活不成了,我沈家上下必然被处斩,老丈你可不能害我”沈元生气的戟指糜寿,若真是按糜寿的意思来,他也不用想着以后的打算了,直接远窜西夏或者大辽算了。
“那我不管,万一你走了不认账怎么办,你沈家死与不死和我有甚关系。”糜寿说完就把书盖在脸上假寐起来,不再说话。
糜秀在一旁做个手势让沈元稍安勿躁,却不料邓祁飞身过去就扼住了糜寿的咽喉。
“老先生,我家家主是好人,我可不是,你今日要不放我们走,恐怕你也要陪葬,反正都是死,我拖上你糜家一起死可好?”
这边话音还没落,外院就冲进来一个门人大喊道。
“不好了,老爷,叙州巡检司非说咱家窝藏异族,如今寻上门来要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