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之英雄,我之仇寇。
日出时分,一群人终于到了塔东山的蛮寨,这里完全不似宋地州府,硕大的石头垒砌的城墙高宇数丈,四处都是巡视的蛮族兵士,说是兵士,其实就是一些蓬头垢面的可怜人拿这些烂铁片,身上一袭不知道年代的破袄子坚强的抵御着彻骨的风寒。
“口令,无令不得进。”一个头顶上插着鸟羽的小队长快步跑过来,带着人围在沈元他们周围。
“雪山下的神鹰庇护者他的族人,狼神的血脉在高原上永远流传。”仲长贤恭敬地掏出自己的骨哨给来人验证,虔诚的对着塔东山的方向鞠了一躬。
“圣河永远在身体内流淌,乌蒙人的眼睛永远充满希望。”仲扬核对了手里的骨哨和口令后才让人放开了寨子前的门卡,尊敬的对仲长贤施了一礼。
沈元和邓祁看得目瞪口呆,这操作简直神了,乌蒙蛮族到底受到了什么样的迫害,对寨子的防护简直丧心病狂,仲长贤这种人物明显是寨子里的重要人物都要走这一套程序。
正在他和邓祁准备跟着人群混进去的时候,有人直冲冲的朝着他来了。
“祭长,规矩你懂得,虽然糜家和乌蒙有百世契约,但是为了寨子的安危,还请你证明你的诚意。”仲扬规规矩矩的走向沈元身后的糜寿,神色戒备。
“炎黄是我的信仰,黄河传承士人的血脉,蜀汉的后人履行的先祖的约定来此,唯有鲜血能证明我等的诚意。”糜寿抽出仲长贤的刀子在自己手掌上割出一刀口子把刀柄递向仲扬。
仲扬也是一样动作,两只满是鲜血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延续千年的承诺在此刻依旧表现出了其不可摧毁的效力,两人相视一笑,互相搂着往寨子里走去。
邓祁颤巍巍的说道。
“家主,怕是这寨子是虎穴啊,动不动就是见血,自己人都要怀疑,而且我看了,周围这些蛮族虽然看起来瘦弱,一半以上都是见过血的。”
沈元也是有些心悸,这场面有些过于惊人,作为一个在文明时代生活过得现代人,对于古代这些神秘仪式本能感到排斥和厌恶,既然可以漠视别人的鲜血,自然也可以漠视自己的鲜血。
“记住路没,找机会能溜就溜,最好能想办法给孟君他们传消息,让他们想办法救我们出去。”
糜秀在旁边听着这一对主仆的心思也有些无奈,她每次来也是要做一番这种形式,糜家和乌蒙立的是传承血誓,是乌蒙一族最为古老的誓言,糜家成为乌蒙一族世代的祭长,给予乌蒙一族启示,乌蒙一族则保证在漫长的时间里逐渐归化成为汉族的一份子。
沈元在仲扬的带领下来到了一处石头搭建的屋子旁,只是仲扬的眼神里总透露着对沈元的崇敬,这种敬意甚至超越了他对仲长贤和糜寿的尊敬。
“沈兄,只要你能替我乌蒙蛮族弄来可以食用的廉价盐,我仲扬此生愿意成为你的影子,就像先祖孟获和武侯一般,此生再无背叛。”
仲扬深深地对沈元鞠了一躬,谁都不知道一旦盐,一旦可以吃的没有毒的盐对于他们来说有多重要,他亲眼看着部落里那些孩子因为没有盐而去舔舐岩石,就为了罕有的的咸味,一个个患上各种各样的疾病,在最灿烂的年纪就失去了自己最宝贵的生命。
说罢就拿着自己那把可笑的刀朝着寨子门口去了,只是沈元看着这个黝黑的汉子也有些感慨,他心里大概对乌蒙蛮寨有了些猜测,只是不知道他的猜测是否正确,此时他只想好好的睡一觉,接连的刺激让他的神经早就处在崩溃的边缘了。
塔东山下,孟君带着一干人等在山林里不断徘徊,满身的灰尘也掩不住他们情绪的波动,贾道师和窦墩等人心里都有些烦躁,早知道就不应该让家主去冒这种险。
“孟君,你确定家主就在这附近?地图上这里只有一个塔东蛮寨在,糜家那种大户人家怎么可能和蛮族有勾结,昨天不是有官府的人去糜家拿人了吗,说不定家主现在在叙州大牢里。”
孟君牵着一条黑狗也有些不爽,本来好好的计划被突如其来的意外意外搞得极其难堪,作为领军人物的沈元还失踪了,要不是跟他接触的人身上都会沾染上特制的香料,他还真的可能找不到沈元的踪迹。
“闭嘴,少说两句,我特制的香料绝不可能有错,沈元绝对在这座山上,不过一夜过去,气息有些散乱,没法细致的具体到位置,看看想办法能不能混进苗寨打探打探消息。”
贾道师几人看着有些光火的孟君也是上头了,这人一肚子坏水,有什么心思从来不与他们几人知会,本就不牢靠的关系变得愈加糟糕。
“姓孟的,你少在这里人五人六的,要不是你出的主意,我们兄弟几个怎么可能看着邓大哥和家主陷入危险,你快快的说你有什么把握,不然少不了今日要你受些皮肉之苦。”
孟君强压着心头的怒火,这几个蠢货若不是沈元和邓祁带着绝对成不了大器,一副江湖做派,贪图小利,只是如今只有这些人能用,他也无可奈何,细细的跟几人说了自己的独门秘方。
几人还试探性的让黑狗追踪了一阵才完全相信了孟君的话,让一边的孟君更加光火,强压了半天才把想打人的想法从脑海里赶出去,若是他原来的手下这般作为他早就一掌过去了。
不知沈元是怎么带的队伍,才让这些人这般跋扈,不过他也不想想,这些人都是沈元的死忠,如今沈元几乎陷入死地,若是不小心些才是奇怪。
“孟兄,是我们兄弟错怪你了,你说说我们现在该怎么办,是不是进去打探打探。”窦墩谨慎的问了一句。
“先不用,谁身上有信鸽,放一只出去,沈元如果看到了我们的信鸽肯定能明白我们在附近,以他的智慧绝对能想办法给我们递消息,若是明天没有消息我们再另想办法。”
孟君死死的盯着山上,若是不用救人他自己就可以混进去杀个痛快,反正他现在除了复仇别无他念,不过现在投鼠忌器根本不敢冒头。
沈元起来的时候已经黄昏了,桔红色的阳光照进小小的房间里多了一些温馨,只是身边一阵响动才发现是他在马车上给过糖的小女孩在给他烧水,陈旧的木桌上还放着一碗野菜糊糊。
“小丫头,你叫什么啊,为什么在这里呢,你家人呢”沈元温和地问道。
“奴奴叫小溪,这里就是奴奴的家啊,奴奴的娘亲和爹爹早就故去了,祭长和族长让奴奴照顾你呢,说你是武侯转世,能救我们塔东寨呢。”
小丫头满脸的烟灰,用力的搅动着锅里的菜糊糊,野菜的腥味在小丫头拙劣的厨艺下显得更加难闻,只是小丫头用心的样子让沈元舍不得出言讽刺。
慢慢的爬起身来,端起一碗做好的糊糊,轻轻的咀嚼着,只是刚尝了一口就吐了出去,不说前世,就是今生也只是在南溪村吃过些粗粮的沈元根本没办法接受这种吃食,粗大的根茎,苦涩的叶片让沈元娇贵的味蕾和食囊根本无法接受。
小溪看着沈元的反应脸色通红,尴尬极了,他也知道武侯肯定吃不惯菜糊糊,可是这是她家里最好的吃食了,手足无措的跟沈元道歉,语气里带着哭腔,生怕沈元不愿意帮他们了。
沈元也是有些感慨,自己还是太顺了,说好强忍着也要把东西吃下去,不让小姑娘伤心,可是吃到嘴里还是忍不住那种令人反胃的口感。
他走过去把小丫头抱在怀里小心的安慰着,变魔术似的从袖子里摸出几个糖果塞进小丫头嘴里,小丫头哭的更伤心了,自己做饭没做好,还要让族长的客人安慰,自己真是没用。
沈元头痛的扶着额头问道。
“别哭了,小溪,你跟我说说这塔东山上有没有堰塘和湖泊之类的地方。”
小溪慢慢的止住眼泪,好奇的说道。
“哥哥,你找堰塘做什么啊,寨子后山上不远就是堰塘呢,我们寨子的用水全靠它呢,族长说那是上天的恩赐。”
沈元赶忙从身上抽了一根长长的粗线头下来,捡了根长长的木头杆子就让小溪带着去了,或许是仲扬的关照,又或者是小溪在寨子里有特殊地位,他们出去的时候没有任何人阻拦。
两人忙忙碌碌一个多小时终于从不大的堰塘里搞出两条鱼,这山里的鱼明显是长期没有人光顾,又肥又蠢,几条蚯蚓就能引来一大片鱼的觊觎。
只是两人好不容易回到寨子里准备烤鱼时,邓祁贼兮兮的眼睛从门外探进来,糜寿也跟在后面。
“家主,我就知道你有办法,这些人吃的哪里是人吃的东西啊,猪都不吃这些,快快快,我给你搭把手。”
邓祁飞快地跑过去,强行从沈元手里把鱼接走了,自顾自的去洗刷和去鳞,这憨货为了吃真的是不顾一切。
“沈小子,你真是富贵命啊,在哪都能过得如此自在,小老儿今天也来沾沾福气。”糜寿也是不客气的坐在一边等着沈元的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