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明珠的父亲,安义候身穿方心曲领鹤纹常服,腰间束着金玉带,脸上带着几分怒气从阴影中走出。
可他刚看见自家女儿顿时变得通红的眼眶,便已经心中一软,但仍旧紧绷着脸斥责道,
“简直胡闹!还不随我回家!”
安义侯年轻的时候就相貌周正,行事稳妥,如今人到中年更是目光独到,几个月前新皇登基,安义侯府亦是都城中少数未曾受到牵连的豪门贵胄之一。
他与夫人季氏亦是伉俪情深,可唯独生了个女儿天性散漫又不服管教,令他很是头疼。
陆宸皱眉盯着自家不成器的女儿上了马车,才转头看向身旁的姚云贺,语气歉然,
“云贺,今天的事是我未曾看管好明珠,改日定当上门赔礼。”
“侯爷言重,今日之事全因云贺而起,云贺深感愧疚,不过此事关系吴国公主,还是莫要张扬了。”姚云贺声音微沉,说到此处一顿,眼神严肃,看向一旁悄无声息的马车,
“如今今非昔比,还请侯爷回去之后多多开导明珠小姐。”
陆宸在心中默默地叹了口气,了然地点头,正要翻身上马,忽然小声地问了一句,
“这位公主性子如何?”
姚云贺脑中蓦然闪过那双上挑的桃花眼,回忆起那好几天未曾见过的幼猫似的少女,垂眸拱手,答道,
“正如传言中那般性格沉稳,”
夜色下的嘴角微弯,“聪慧至极。”
一阵久违的细雨滋润了闷热多日的都城,偌大的皇宫依旧寂静,习习吹来的凉风却吹不散大殿外跪着人心中的惶恐。
殿外广场已经被人泼了三次水,耀眼的金砖上的大片污血被冲成淡淡的粉色,可缝隙里的泥土依旧顽固地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贪污军饷之事自建国来便一直屡禁不止,但只因区区几万两纹银就要当朝户部尚书一家老小两百多人的命,却是从未有过的重罚。
阮尚书上至八十岁母亲,下至足月婴孩一个都不曾放过,两百七十八口全部收押,三日后午门斩首。
朝中曾因公谋私的官员不少,加上阮尚书平日人缘不错,此旨一下便有不少人上书说这惩罚过于严苛。
求情的折子放满了御案,年轻的皇帝只冷冷一笑,随意挑了两张,命御林军将这两个写折子的文臣以殿前失仪为由,活活打死在了殿外。
如今一天一夜过去,这殿外罚跪的,皆是昨日为阮家上书求情的朝廷命官。
皇帝身边的亲信安公公半眯这眼,有些怜悯地瞧着台阶下跪着的一干狼狈至极的文臣,在心中微微一叹。
如今的皇上乃是自战场上一路披荆斩棘,踏着人头登位的,手段本就凌厉,更何况还是此等触及底线之事。
他们怕是忘了,这位曾经的三皇子殿下曾与戎族人作战,因军饷被克扣,几万人的军队吃不饱险些打了败仗,本是胜利的一方却在草原上被饿死大半,只留下千余人归来。
这件事一直是皇上心中的一根刺,更不要说那时先皇不仅未曾奖赏,还大发雷霆指责皇上太过深入敌方,平白损失了几万人的性命,杖责之后还夺其兵权,关进皇庙思过了半年。
回忆起皇上的曾经,安公公看着下首大片乌泱泱跪着的朝廷大员,眼中怜悯反而散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