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穿着宫内服装的医师,一路风尘仆仆。因为赶得急个个脸上都布满了灰尘,魁壮的马匹背上驮着大包小包的药材。说明来意后,便来到大堂寻找武修清夏......
文白苏只见一旁武修脸上神色越发的不对,终于忍不住开口道,“武医师,还有救的对吧?你瞧还需要什么药材,我立马去寻,你只管说。”
武修摇了摇头,不怒不悲,扶住鸡翅木花雕大床,若有所思般道来,“此毒不一般,解药耗时费力且药材难寻,小夏儿大概还有四天的时间,老夫恐怕,这次啊这个傻丫头难逃一劫......”说完此番言语后,武修的眼中倒是充满了晶莹……
他口中之意,解百毒所需的药材名目多,其中许多味奇药难以找寻。
目前少不了海马参熬制成为汤药,沙壶慢火炖制两个时辰才得一碗汤药,甚是珍贵!世人皆知此药生长在海中,便要到深海去寻,能找到的机率十分小。单有这一味自然是不够,还需要有各种中草药混合熬制成丸药,即使所有药材都找到,还需在密炉中大火熬制,成型之日少说也得一个月的时间,只怕清夏等不得那时......
他依稀记得,七岁的那年,盛朝王上身边有位大臣中过此毒。身为盛朝最有名的医师,武修的爷爷平日里便备置有这种药丸,那人中毒情况和清夏一模一样,面容泛白且消瘦,脉象微弱。据伤口情况来看,正是某种短小尖锐的利器,刀上涂毒……第二年武家被满门抄斩时,这个案子还没有了结,武修也不知晓后来如何……
由此看来,此毒来历不简单,施药之人极有可能来自于盛朝,更有可能是几十年前那桩案子的背后人……只是令他想不通,盛朝的人为何要伤文白苏,又为何要来到陈仓,其中迷雾重重,一时寻不得答案。武修心想,“难道和无名尸案有关系......“
正想着,宫内医师很快绕过大堂,来到了清夏房内。见武医师在此,他们自然是不敢上前把脉,只得静静的看着,等待着武修的安排。王上对他们有令,听从武修调遣,必须齐心协力救下清夏,不然就别回去了!
见文白苏在旁边,想到王上还有话要他们传达,领头医师转头字正腔圆地对文白苏说,“王上派我等告诉文百官,清夏姑娘在王上心中情同孙女,望百官大人万万不可疏忽,可暂时将手中的公务全盘交给刑房大人,等清夏姑娘醒来后再参与处理。”
对白苏而言,即使没有王上的口谕,他也将陪在清夏身边,待她活蹦乱跳,或许可以许她一世周全,他终于看清了自己的内心了吧......
目前的状况,武修显得十分吃力,他们自然是不再张口,默默将所有从宫内带来的药材都带到武修跟前,让他自己一样一样的挑挑,可有用得上的东西。
武修的视线定在了一包黄色牛皮纸上,命人打开后发现是正一捧儿干海马参药材,此药虽然解不了清夏体内的毒,倒也可以让她缓口气,润润心肺,为自己争取一些时间。
白苏听后亲自给清夏熬了,再服侍她喝下。青花碗盛的汤药,一勺又一勺,她还能喝下去!虽然是昏迷状态,求生欲却很强......他的脸上终于挂上了一丝苦涩的笑容......
顾良北左思右想,左想右思,眉间都拧成了一个疙瘩,心里放不下受伤的小姑娘。他清楚,她只有四天的时间了,四天过后就是阎王菩萨现身,也无法了.....他不能让她死!
县府内,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原来是顾良北带着几个小厮来到府内,说着找清夏玩儿。
县官儿见状,也不好阻拦,仿佛看破什么东西般,也不好说,只得将他带入房内。见文白苏守在她床边、武修在一旁配药、众医师忙的手脚混乱,他在一旁默默的摇摇头!
终于,他脸上常在的笑意挂不住了!虽说他与清夏形同陌路,她受伤的原因却是因为自己的哥哥。他心里也在埋怨,在危险面前为什么不顾自己死活?帮别人挡什么刀!
他真矛盾啊!一方面觉得清夏与一般女子不一样,身上有能吸引人的东西,一方面又觉得她傻得气人,想就这样一走了之......
顾良北眼中分明燃起了愁绪,却又不敢太明目张胆,在一旁缓缓张开口,“才几天时间没见,这位美人却倒下了......原因是什么?”后半句分明没有太多的底气......
文白苏瞥了一眼说话的人,自然是没有理他。
却有府内小厮接话,说明清夏如何受的伤。
他继续说道,“原来是这样!病人需要静养,县府实在是太过于吵闹,要不送到本公子那里去,再看看有没有办法?”
县官儿听后,连忙在一旁应和道,“这实在是个好主意,府内公事繁多,人口杂乱,这位公子家在城郊,面临大海,景色宜人,倒是可以将武姑娘送去,看看这四天能否得救......”县官语气里倒有些逐客的意味......
从第一次来海陵,文白苏便觉得县官身上疑点颇多,这次借助无名尸倒是要好好查查,为何会有刺客来袭,为何这位公子与县官儿的关系不一般......不过一切都等清夏脱离了危险再说。
他眸子微闭,看着床上因为自己而受伤躺着的她,陈仓有名医师聚集在此,却一药难寻,危在旦夕,究竟如何才能救下她?
或许这位姑娘将她的身体挡在刺客刀下时,他的心便被彻底融化了,又或许是第一次澧县相遇时的目光交集,更或许是命中有着某种割不断的联系,一直都将二人捆绑着……等待着不确定变为了确定。
这一生究竟有几个人愿意为自己奋不顾身?而且她做的如此理所应当!那一刻,他真想叫醒昏睡的清夏,问问她是以什么身份为自己挡刀,她凭什么不顾自己安危,谁给她的权利……
他多么希望躺在床上的不是她,而是自己......
武修听到这个建议,心想暗暗揣摩,的确是个好主意。以清夏目前的状况,需要静养,容不得吵闹。去顾家,一来可以试试可否研究出第二种解法,二来瞧瞧这个顾家二公子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出于什么目的竟然这般关心清夏!此毒不简单,他又是外地商人,身上疑点颇多......或许他就是盛朝人,或许他与此毒有关系,如果有关系,他就必然会有解药,只要有解药,就有机会拿到!哪怕明知这是个虎穴,也得入……
见武修应允,白苏也不好再说什么,带着宫内医师,一行人来到了顾家。果真如县官所说,此地清幽静雅、景色倒也迤逦,不大不小的家宅门口也没有个家丁把守。都说顾家乃是海陵第一富商,可家宅看起来倒也和平常的宅子没有什么两样。
武修与众医师整日待在房内,一直在寻找第二种解法。
当务之急便是找到希望,哪怕是一丝希望!
“仔细想来,天下百毒,单独拿出来倒也凶猛至极,如若混合在一起,有的毒性却会大大减弱,有一种方法是汇集百毒的克星,大火炖炼,成为药丸,只是耗费时日,缺了多味奇药,目前并不可行。除了这种解法,你们想想还能否有第二种解法?”屋内医书堆积如山,医师个个不得闲......
“......”
武修告诉文白苏,海马参汤还可以继续喝,它可以为小夏儿争取一些时间,稳稳气息!
从这句话传入白苏耳朵开始,他便在厨房与清夏房内两点一线间穿梭,成为了一名合格的护理工,为清夏熬药擦手。幸好她可以自己将药喝下去,否者他还会荣升为一名合格的人工喂药员。
枫凌和齐鸣今日便被赶了出去,乘着小船,去海里捞海马参去了,因为宫内带来的海马参药材数量不多,奈何海陵世面上却也没有。前一天,枫凌跑遍了各个商家,实在让人想不到,商人如潮的海陵并没有人出售海马参......
齐鸣一直骂骂咧咧,心里安慰自己说这是为了自家大人未来的小媳妇儿,不能有怨言!文白苏承诺回去给他们涨薪水,两人着实心花怒放,别说到海上捞海马,就是去冰河刨雪鱼也去!
顾良北在屋内待不住,来到顾辰染的房内。
哥哥见他将清夏带回家中,倒也没有怒气,现在顾家的家里可是没有一点把柄,带这些人回来不见得危险。这几日顾良北总是心神不宁,哥哥且认为他将清夏带回来是为了弥补他心中的不安。
月色皎洁,祭天大殿在今晚落下帷幕!
顾家大门外正走来一名女子,云髻峨峨、弯眉细长、朱唇粉扑、一袭藕粉丝罗、行走如有风,淑慧其淑、倒也秀外慧中。一晃便来到自家的院子里,大老远就闻到一股药香,还以为两个哥哥受了伤,避过正房,侧身来到了飘扬着药香的饭堂。
定眸一瞧,饭堂内药香萦绕,有一位穿着官服背着宝剑的男子,腰间正围着一块小罗裙,手里的汤匙缓缓移动,正在熬药!明明看似很俊朗的背影却因为这个熬药的动作显得像是一个家庭厨男,他的背脊似乎透射着寒冷的光,令藕衣姑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就是顾良北的妹妹顾北倩!
她始终没有开口说话,男子太专注于熬药,并没发现有人在门口观望,过了一会儿,药熬制完毕,他取出青花碗,将药缓缓倒入碗中,拿起汤匙,微微吹了吹......
腰间的围裙随着他指尖的滑动便缓缓落下,他终于转过了身,那张冰冽脸上的弧线有棱有角,就这样暴露在藕衣姑娘的面前。
这个时候的他分明与刚才在火炉旁煽火熬药的形象没有一点关系......这一幕竟让姑娘滞懵了,忘记了离开,也忘记了自己平日里的清冷。
准备离开的白苏突感耳边掠过一丝凉风,只见他冰冽的眸子立马锁定顾北倩。见一名藕衣女子矗在于门口,他并不想说话,睫毛轻轻颤动着,等着姑娘开口!
就是这样的对视让姑娘乱了阵脚,这种情况在顾北倩十九岁的生涯里还是第一次,只见她语气轻微柔软,脸颊微微泛红,“打扰公子了,我本还以为哥哥在房内,便来瞧瞧,没想到公子在这里,我这就去找哥哥!”她似乎忘了,这是她顾家的房宅,她没什么好抱歉的!
文白苏也不管她的解释,直径从她面前走过,修长的手中端着那碗熬好的药,便再也没看她一眼。
藕衣姑娘脸上不免有些不悦,她也算盛朝的盛宠,这男子的态度未免太冷漠了些,心生闷堵,便去了大堂找两位哥哥。
见妹妹的到来,两位哥哥眉眼里都是笑,他们已经一年没见,血缘间的感情终究是不会生疏。
“倩儿,怎么下船后也不说一句,二哥好接你去。”只见顾良北将藕衣姑娘的全身都打量了个遍,连责怪的语气里都是蕴含着对妹妹的喜爱,大哥顾辰染也是!这可是他们最疼爱的妹妹,从小到大,三兄妹情比金坚!
寒暄过后,藕衣姑娘想起了刚才在厨房见到的穿着官服的男子,便也知晓他是官家人,问问这里可是发生什么事了,怎会有官家人住了进来?
两位哥哥自然是没有多说,只说有位姑娘在家中养伤,其余的事等日后再与她细谈。
除去今日,清夏还有三天左右的时间。
武修与众医师在房中待了一日,收获十分微茫。目前唯一的方法就是每日给她喂下三次海马参汤,今晚,他们将是不眠夜!
白苏来到房内,将霜寒卸下,脱下自己的官服,正在为清夏擦拭手心的汗,这两日来,她手心的汗越来越少,意味着生命迹象越来越弱……
谁知今晚的药汤清夏已经难以下咽,脸色越发的苍白,他冰冷的眸子里蕴藏着不可言说的心疼。
他一直瞧着眼前的人,不忍心她日渐消瘦,如果吃不下药,离死亡就更近了一步……
终于他将药含在口中,微微俯下身子,薄唇覆盖在清夏之上,药从他的朱唇缓缓留下,清夏喉咙有了滑动的痕迹,她喝了!
如此反复,一次又一次,青花碗里的汤药终于见了底。
“如果你醒了,觉得自己不清白了,没关系,只要你想我便对你负责,只要你醒过来......”他一遍又一遍的在心中祈祷。
窗外月色依旧皎洁,他突然想起,今日是祭天大典的最后一天,不知道宫内怎样了……
霜寒在这时开始闹腾了起来,屋角泛起了一道刺眼的绿光......